薄雾浮动,孤山古刹,有人敲击鱼鼓,浑然不管身后来人已站立良久。
待青色法衣颂完经,终于睁开眼睛,她慢慢回望来人,长身玉立,翩翩公子,一身红衣如火,只是眉眼无笑,显得清冷,如此如明月般的人,记忆中寻视一番,却并无半分印象,显然并不是她认识的人,遂道:“不知施主,所为何事?”
“我来劝你归家。”
“……”
她心里顿时明了,目光忍不住更冷漠了一些,跟着念了一遍那个“家”字,却半分味道也无,遂笑道:“他每年都派人来,却从没向我提过这个要求,你怕不是新来的吧?我不妨告诉你,在我心里,早已没有家了。”
“那陆少杰呢?”
“少杰……”她的眼睛终于开始回暖,明知对方以此为突破口,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过得好吗?”
“他死了。”
“……!”她手中的念珠像应景一般,立马断落,散了一地,她手忙脚乱的去捡,一边捡一边念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末了,终于镇静下来,道:“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死于他最爱的父亲之手。”
“我不信我不信!”
“死了快两年了。”
“够了你住口,不要再说了!”
来人果然不说了,他蹲下来帮忙捡珠子,将珠子放在故作镇定的修行人手上:“执取身心即是苦,为何你带发修行,不就是因为心里还有牵挂,无法尽一生而出家吗?”
“……你不是他的人。”
一声轻笑过后,他才道:“我可没说过我是。”
“你与太傅大人自做夫妻以来,可谓是相敬如宾,恩爱不移,直到他结识了国公一党,日日笙歌,常夜不归宿,对你也开始诸多挑剔,后来一室美妾,再无你容身之所,夫妻情分走到头,你愤而离去,未曾想他竟不来寻你,你终伤心至此,想青灯古佛了此一生,是也不是?”
“……”
“你六根不净,寺里的师父终不收你,你也不坚持,是因为你也曾后悔,对吗?”
“不,我不后悔,我只是……”
“你只是恨自己放不下,回不去,还抛弃了亲生骨肉。”
“……”
红衣公子字字诛心,却道:“我并非来与你追忆旧事,夫人,其实太傅大人这些年来过得很是清苦,你走之后,他便遣尽一室姬妾,若非心中有你,何至于此。”
“我不信,我与他虽是御赐的婚姻,却琴瑟和鸣,我们约定相知相守,他若有什么苦衷,我如何不能理解他?他根本不必如此作态!”
“所以呀,有人说我是疯子,跟他比起来,我可还差点呢。”红衣公子不知什么时候摸出一只玉笛,拿在手中细细抚摸把玩,然后道:“我便告诉你吧,他谋的是他忠君爱国的大业,这大业要牺牲掉你们的骨肉,正因为你们相知,他知你必不会应,所以才借结党纳妾来逼你走,这么多年,你的心中不也一直想要一个答案吗,回去吧。”
“我不信……”
虽然这么说,却非是太傅夫人不相信,事实的真相远比她当初被抛弃的绝望痛苦得多,红衣公子知道她不过是难以接受,也不再逼她。
良久过后,她抹了眼泪问道:“你可知,我若回去,知道你骗我,后果如何?”
“尚书之女,自然有的是手段,”红衣的公子虽如此说,但眼里却毫无惧意:“当初,为了能嫁给太傅,你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太傅大人还以为是御赐的婚姻,却不知是你求来的。”
所以,爱之深,责之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