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三九八年十一月。 天气阴湿寒冷,在马车外赶路的马夫被刺骨的北风吹得不由打了个寒颤。 距离庄子还有一段路程,马夫抬头看了眼天空,阴沉暗淡的,不知会不会下雪,要是下雪的话这山路就不大好走了。 这么一想,握紧马绳,马鞭一甩,加快了行驶的速度。 马车内防震的措施做得不怎么精细,山路多碎石,路又不大平,一震一震的,略显摇晃。 云陌漓睡得并不安稳,因下了药剂的他即使是睡醒了,也无法彻底清醒过来。 也就是说能有意识,但身子却动不了。 冷风从还未关紧的窗缝中穿梭而来,脸上瞬间感到一片冰冷,还带着些轻微的刺痛。 躺在一旁的喻笙见状,先是伸手稍微把窗打开一点,看了看天色,明明还是正午,这暗沉得像是要到了晚上,就只差墨水把天色染得再墨黑一些。 北风呼啸,扰得周围的枝叶吱吱作响,再望了一眼闪逝而过的景色,垂眸把窗关上,挡住这寒冷的北风。 背靠着枕头,眼神游离,拿着九连环的手正缓慢的解锁。 像是腻了这玩意,将它搁置在一旁,转过头看着闭着眼,眼珠却一直不安转动的云陌漓。 伸手将滑落在腹部的棉被拉上,替他盖好。 俯下身靠近,头埋在他的脖间处,手指绕着一撮黑发转圈圈。 “五皇子私养的兵马有两批,一批在南边未央城的酉阳县处,另一批在西北,明面上还未被他收服的观鞍城,具体位置不知。”喻笙突然开口,调整了下姿势,支起身子低头看他。 唔~果然是清醒的,瞧他那眼皮下的眼珠转的更快了。 她痴痴笑出声,指尖爱怜的抚摸着他貌美的容颜。 “未央城,观鞍城。”她重复的报着她所知道的消息,再低声的说起京城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一切都交代完了后,枕在他胳膊,盯着某处发呆,发呆归发呆,可手却闲不得撩起他秀发不停转圈圈。 战争已经开始了,五皇子与敌国联手攻打处于边界的青莲城。虽说皇上已经派了他看好的臣子领兵前去,而大将军云陌漓始终没好转,北冥的群众内心都有些惶恐不安,毕竟西北上的好多座城池都是大将军攻打夺来,壮大北冥的陆地的。 还不包括西北的,就连和其他国开战,赢了后得到的城池或是其他丰厚昂贵的战利品,都是他领兵取得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得到北冥民众的尊敬和崇拜的原因。 至于他失踪的理由解释,相信有勇有谋的大将军总有借口能够脱身的,即使这借口会惹来皇上的顾忌和猜疑。 那又如何? 权高位重,又深得民众喜爱的大将军,皇上怎会百分百信任于他,怎会眼睁睁看着他的名声比天子还要响亮。 除非有足够的牵制,能让他的行动绝大部分的都活在眼皮之下,不然……等皇上彻底稳定之后,一步一步的将其权利架空,严重的话便是人头落地。 马车蓦地静止不动,外头传来马夫粗狂的声音。 喻笙听言动作一顿,拍了拍云陌漓的胸口处,最后再说一声:“嗯……你那个护卫…院子自己找,钥匙搁这。” 指腹柔柔的抚平他那不安的眉宇,没等一会,掺夹着几种不知名药物的香气被吸入鼻腔,浑浑噩噩的很快就沉浸在梦乡里。 * 云二被关在了高山上一座偏僻的庄子里,庄子中心设了一个小型的地牢,因四肢都锁上了结实的铁链使他无法逃离。 长期困在此处,精神逐渐感到崩溃,可嘶吼呐喊没什么用。 这地牢是临时建立,墙体内部实在,没有空隙,厚度加厚,隔音效果还是可以的,加上这么偏僻的地方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人要来。 呐喊嘶吼只是徒劳,不仅浪费精力,声带还严重受损。 不过他的待遇是比云陌漓好一些。 闲余时间,看庄子的人会下来与他聊天,家里的蒜皮鸡毛,人际关系的矛盾。 一开始很不耐烦,沉默以对,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一律不回。 时间久了便觉得不对味了,他们压根就是想找人倾诉,他回不回应很无所谓,一直讲一直讲,有时还会给他说起话本,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半推半就,竟交谈了起来。 看守他的人是淳朴,但也很精明,聊天时他若有似无的试探,丝毫没点用处,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探不出。 为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 今天倒是很奇怪,说好要玩牌的人一个个都不出现,等得太久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被寒冷叫醒,睁眼惊奇的发现关住他的大门正大大向他敞开,寒风争先恐后的跑了进来与他相拥,正当他想站起来看什么情况时,身子感到一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低头一看,四肢上的铁链居然被解开了。 简直太不可置信! 动了动身子,甩了甩四肢。 得知自由,乐得他咧开大嘴,从来没有看过地牢之外的模样,迫不及待得想逃离这个牢房。 下雪了。 怪不得那么冷,抬头看天色,现在时辰大约是戌时。 雪应该刚下没多久,地上积雪没有很厚。 这周围安静得让刚得到自由的他略感到防备,胡乱的走出一个小院落,正抬脚迈进另一个院子时看见树下有一个人坐在雪地上。 那人一身白锦长袍与白苍苍的雪交织在一起,像是仿佛天生就是一体的,一头如绸缎一般的墨发披散下来,风带动了秀发扬扬飞起,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这背影莫名感到可怜和孤寂。 再有多可怜孤寂也比不上他的防备之心,下意识做出防备的举动,放轻脚步慢慢靠近,越靠近看那背影越觉得眼熟,好像…是他的主子…… 准备袭击的手迟疑了,犹豫一会决定绕到他面前查看。 “主……主子?”云二看清了眼前这人,惊得立即在云陌漓面前跪下激动的叫道。 云陌漓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失魂落魄的一愣不愣的看着地面。 “主子……”云陌漓脸色很白,嘴角已干透的血迹极其明显,不知主子情况的云二一脸担忧。 天色灰灰朦胧,在云二不停的呼喊之下,云陌漓终于肯抬眸看他,可这眼神让云二霎时说不出话来。 主子一向是泰然自若,处事不惊的,他从未见过主子有任何消极悲观的情绪,当然开心之类的表情也是少有的,只在研究武器或是得到心爱之物才会露出愉悦的神情。 此时,他…他竟从主子的眼神里看到了哀伤和无助……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一般,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低气压。 云陌漓也仅仅看了他一眼,便垂眸一言不发。 直到天黑了,他才开口说话,声音微哑不带一丝情绪:“休息一晚,明日备车,去南方的未央城。先准备一下笔墨纸砚。” “是,主子。”云二不会傻傻的问哪里有笔墨纸砚,哪里有马车这些问题,腿都跪麻了也是忍着,一声不吭的,得到他的允许后才站起来,虽然脑子里有很多疑惑没法得到解答,可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拖着饥饿的肚子很尽心的查探庄子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