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曹二便来敲门,他要去给大户人家的田地锄草,知道李炎要赶路,便顺带叫醒了他。昏昏沉沉之中,李炎戴上头巾,和曹二告了别,按照他指的方向上了路。曹二还给了一个小葫芦,里面装满了水,途中可以解渴。
一路上并没有多少人,沿着山路而行,可以看到几种不同样式的窑洞。有的还盖有土窖,就是不知道,能否有足够的谷粟蔬菜可以存进去。有的养有野狗,离得很远便开始狂吠,只好加速躲避。有的也起得很早,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朝阳冉冉升起,霞光泛红了天边的云彩。渐渐的,远离了山路,地势平坦起来,但依旧是土路。路上也有了三三两两的行人,都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李炎,想必还是因为这身奇特的衣服。
不知走了多远,李炎放慢了脚步。他走到一颗大树下,一屁股坐了下来,打开葫芦喝了口水,准备休息片刻再出发。李炎不停的看着路过的行人,穿着皆如曹二一般,看样子,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正坐着,一个高瘦挺拔,白眉长髯,眼放精光的老者朝李炎走来。只见他头戴三角方巾,身着三镶藏青道服,脚踩白水鞋,背着青布包,一看便是江湖术士。
他走到李炎身前,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说道:“小兄弟,算命否?”
尽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非常离奇,但在这个世界,李炎决心依然要做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摇了摇头,挥了挥手。
术士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还像模像样从李炎身后绕了一圈,说道:“算不准不要钱。”
李炎斜眼看着术士,无奈地说道:“我没钱,有钱也不算命。”
谁知,这老术士仍不死心,竟坐到李炎身边,笑着说:“卜筮,圣人所立也,有道是:人事已尽而有疑,然后断以鬼神。小兄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老术士说的云里雾里,听得李炎有些着急,他说道:“我并非有事,而且刚刚也说了,身上没钱。”
“那老夫便免费给你算一算,如何?”
看来,这老术士是早就盯上李炎了,谁让他是路上最显眼的人。李炎见不好打发,便问:“你会算什么?”
老术士诡异一笑,似乎很得意,说道:“老夫有四术,样样精通。一曰相面,二曰摸骨,三曰禄命,四曰拆字。”
为了不耽误时间,李炎便选了个容易的:相面。
老术士仔细端详起来,左瞧瞧,右看看,看得李炎怪不好意思的。看完之后,他说道:“老夫观尔后背,可中状元及第,及观君面,则贵不可言。”
李炎心想,这老东西,估计逮谁都这么说。他哈哈大笑,不以为然,嫌弃道:“没了?就这?”
老术士也笑了起来,作了一番解释:“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龙睛凤目,鼻若悬胆,耳带垂珠,口赤如丹,双唇平齐,俊朗伟岸。总之,天赐丰盈,极富贵者也。”
李炎听得有些恍惚,不由地吞了吞口水,这话这老东西也敢说?他随即问道:“我咋不觉得我长这样?”
“这就是你!”
“是吗?”
“是。”
“不是我,这根本就他妈不是我!”
李炎没想到,这还是个老顽童,看已休息不短时间,还要赶路,便不再和他瞎扯。他站了起来,拍拍屁股,挥了挥手,头也不回,说了句“再见”,便走回到大路之上。
老术士缓缓站起,看着李炎的背影,拱手说道:“有缘自会再见。”
李炎自然没有理会,继续朝着县城的方向前行,葫芦里的水中带着一丝苦味,不过也渐渐喝光。又过了许久,路边的村舍也多了起来,还能看见一两个小庙。终于,在临近中午时分,他看到了蔚州的城门。
李炎从护城河的吊桥上走过,瞄了一眼城墙,感觉这县城并不大。城门外站着两个慵懒的士兵,身着窄袖衬袄,外面套着缀丁齐腰甲,下身青色布裤,脚穿麻鞋。看到李炎后,用手里的长枪将他拦了下来。
站在左侧的士兵年纪不大,头上包着红巾,下沿被汗水沾湿,他开口盘问道:“你是何人?穿的甚衣服?有没有路引?”
李炎早已想好了说辞,不慌不忙地回道:“我是国子监的贡生,从京城而来,准备去往大同,却遇战事,只好改道一路南下。衣服是捡的,而且,路引在途中丢失了。”
年轻的士兵严肃地说:“按照《大明律》,若军民出百里之外不给引者,军以逃军论,民以私渡关津论。你说你是贡生,那就是民籍,得把你押到县衙,听县老爷处置。”
李炎了解明朝的户籍制度,也知道长途出行需要通行证,士兵说的并不假,但此刻他也只好想方设法蒙混过去。他镇定地说道:“当然要去见县老爷,家兄乃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是翁父的干儿子,此次去大同,本来也要来蔚州,因为有要事去翁父家商讨,所以自然也得拜会县老爷。”
这翁父便是把持朝政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王振,是争相攀附的公卿大臣给取的,后来自然流传到了王振的老家蔚州,所以在这里,面对两个看门兵,李炎必须得借借王振的名号了。
年轻的士兵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而另一个年长士兵此时走上前来,只见他胡子拉碴,身形微胖,头上也无红巾,他面带油腻的笑容,露出一嘴黄牙,对李炎说:“书生,你说的事跟我们没关系,我只知道你路引丢了这是事实,不过县老爷每天公务繁忙,我们也不忍心打扰。所以,过肯定让你过,但是这个事情咱必须得捋顺了。”
李炎听出了他的意思,这是要敲一笔,奈何自己身无分文,实在是给不了,于是,他决定狐假虎威到底。
“翁父的事岂能让尔等知晓!”李炎大声呵斥道,然后又将脸凑近两个士兵中间,假装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皇上御驾亲征,前往大同,途径蔚州,必到翁父家,我就是为这事而来,你们是让我进还是不让我进?”
两个士兵听得一愣一愣的,果真被李炎镇住了。见他们迟疑之际,李炎推开交叉的长枪,径直向城内走去。两个士兵呆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目送李炎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