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胡宗宪心中想着谭纶的时候,远在台州城里的谭纶其实也在抓心挠肝。
今天下午,他收到了八百里加急从京师送来的回信,一封来自徐阶,一封来自张居正。
不出所料,为人老成持重,本就对这个计划不置可否的徐阁老只是勉励他尽心办事,没说出任何有营养的话。
张居正倒是慷慨激昂,但只是催促他想办法重新对胡宗宪施加影响,同样没提出什么切实有效的建议和办法。
看着两封风格迥异的信,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谭纶只觉得一口怨气郁结于心。
远在台州,不仅难以影响杭州政局,甚至对整个浙江的局面都两眼一抹黑。
说得不客气一点,有些事,他这个总督府参军知道得或许会比京城还晚。
如此一来,只身赴险就成了个笑话。
听着外面仍未停息的操练声,想到自己这半月的所见所闻,谭纶眉头紧锁。
台州不比内陆,倭寇的威胁随时都在,他感受得尤为清楚。
可倒严关乎大局,更关乎他的身家性命和政治前程,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苦思冥想间,他将写了一半的信团起,丢进已经快要堆满的纸篓。
抬起头时,神情冷峻的他已有了决断。
既然回不去钱塘,那就从台州做起,从这支胡宗宪最倚重的军队,还有他在浙江的臂膀戚继光入手!
说干就干,他重新换好官袍,大步走出自己的官邸,直奔相隔不远的戚继光府邸。
大门外,守夜门房远远看见,一眼便认出了这位上任不久的参军大人,客气地问:“谭大人,这么晚了,您有事吗?”
谭纶严肃地说:“烦请禀报一声,就说我有要事求见戚将军。”
那门房沉吟着,好一会儿才说:“回大人的话,今天一早,老爷和您一起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谭纶眉头微蹙:“这是为何?我们几个时辰前就将海防巡视完毕,莫非他还有安排?”
“大人有所不知,今天是大操练,每半月一次,兵将不歇息,老爷也不歇息。”门房赔着笑道,“大人若是想见他就请去校场吧。”
谭纶回想起先前那隐约的操练声,紧绷的神情更加严峻起来。
想到戚继光和台州军营里的这些兵将,还有他们为抗击倭寇付出的心血和汗水,他突然觉得自己正在谋划的事有些见不得光。
可就算如此,为了刻不容缓的朝局,为了天下的百姓,倒严才是大局!
为了大局,有所取舍也是难免的!
踌躇片刻,他下定决心,勉强道:“多谢告知,我这便去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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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武跟着我,其他人先回去吧。”
总督府外,看着等候多时的轿子,郑榕吩咐一声就朝空荡荡的街道走去。
这个时间,百姓早已回家,严格的夜禁制度让白天热闹的街巷十分冷清。
张武赶忙拿起布政司衙门的灯笼,小跑几步跟上,其余人则从另一边原路返回。
拐过一个路口,没了总督府的灯光,环境更显阴暗,夜色如潮水般涌来。
灯笼随着步态起伏而上下微晃,张武观察着四周,一言不发,高大结实的身板就足以带来踏实的安全感。
郑榕还在回想不久前的对话,怀里的两封信就像两团火苗,微弱地燃着。
平心而论,单就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胡宗宪虽也有圆滑世故的一面,但终究称得上老成谋国,说出的话也绝对是推心置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