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他还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今天似乎白跑一趟——指望这样一个暗弱的人站出来改变局面,真是个昏招!
心底暗骂一声,表面上,他又偏偏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憋着气站起身。
“郑藩台这样说,下官明白了。”怒气腾腾的他连称呼都疏远了,拱了个手说,“明天我会按本分做事,告辞!”
话音未落,他直接转身离去,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意与失望,脚底下带着风。
两人不欢而散,可看着何茂才气冲冲远去的背影,郑泌昌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
“出来吧,这下全都合你心意了。”
“是爹运筹帷幄才对。”同样愉悦的声音从暗室传出,待在里面旁听了全部对话的郑榕移步外屋,“本来还在思考对策,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自己送上门来,倒省了事。”
坐在何茂才刚刚的位子上,郑榕的眼神多了些轻松和欢快。
像何茂才这样贪心无度又冲动的人,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激将,将计就计的激将。
越是瞧不起郑泌昌的推诿,他就越听不进劝告,势必要跟胡宗宪斗上一斗。
带上那些同样依附于鄢懋卿的官一起。
可老话说得好,急则生乱。
他们平日都不是胡宗宪的对手,此刻既无外援又失分寸,怎会不露破绽?
这是意外之喜,却又在情理之中。
想到何茂才回府之后,当着那几个知府的面会如何暴躁,郑榕的心情愈发明媚。
“何茂才这样的人,出现在我们对面要比站在我们身边有利得多。”他轻声感慨道。
“有点刻薄。”郑泌昌故作严肃地看着儿子,“但说得在理。”他突然笑起来,“我早受够他了,见到他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比赚上几万两银子还舒心。”
“舒心的时候还多呢。依我看,明天他就会再次搬出小阁老,然后拉上一帮知府和三司衙门的官,跟胡部堂叫上一阵。”
郑榕靠在椅背上,捏了块桃酥,细嚼慢咽吞下肚,不紧不慢地说,“到那时,爹千万要记得把戏演全套,最好不说话。”
“我当然可以不表态,可胡宗宪一个人真能对付他们?”郑泌昌有点含糊。
“胡部堂何许人?大明东南半壁都压在他的肩上。”郑榕半是调侃地说,“若连何茂才都对付不了,他确实该辞官回乡养老了。您别忘了,他可是七年巡抚、五年总督。”
做了多年小官,后面又飞速提拔上来的郑泌昌这才惊觉,哑然失笑。
“也对,既然这样,明天我就可以踏踏实实作壁上观,看他们斗上一番了。”
“那不行,您还有大事要做呢。”郑榕一本正经道。
郑泌昌眉头一挑:“什么大事?”
“比如——”郑榕故意拉长语气,“替儿子想想,布政司派谁去淳安会比较听话。”
“你这小子!”
父子俩相视而笑,七分相似的面容同时舒展开来。
淅淅沥沥的雨珠从天而降,滴在院里。
这是嘉靖四十年的第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