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开了这样的头,这场四人小会全程都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仗着和胡宗宪的关系,颐指气使惯了的马宁远打定主意要给郑榕个下马威。
然而爱吵架的人往往怕两种人,一种是一击即退,顶上一下狠的就走,另一种则是任尔八面来攻,我自心如止水,让你准备多时的组合拳毫无用处。
郑榕今天就属于后一种,把本打算立威加杀杀自己威风的马宁远晾在当间,偏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毕竟是总督府后堂,总不能真像泼妇骂街那般不顾体面。
于是,一场没什么实质内容的会议就像夏天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以至于马宁远匆匆离开后,连在两人中间说好话的徐渭和汪定瑜都倍感恼火。
“这马府台未免太不把咱们布政司放在眼里了!公子,咱们回去就去找藩台大人来主持公道!”汪定瑜义愤填膺。
徐渭听到这话,心里顿时一苦,却不好说什么,只叹了口气,暗处不知把马宁远那楞种问候过多少遍。
“唉,这马宁远着实是驴脾气,也不知今日又怎么了。”他苦笑道,“在下回头就向部堂禀报此事,咱们毕竟要去淳安共事,别伤了和气。”
对他这等个性十足的文士而言,话能说到这个份上,姿态属实已是放得极低。
郑榕看了汪定瑜一眼,知道这是给郑泌昌表忠心,说道:“文长公说的在理,我们如今同乘一船,还得和衷共济才是。此事就不要惊动家父了。”
“公子雅量,在下先替部堂和那马宁远谢过公子,来日再让他来赔罪。”徐渭沉着的心稍稍松快几分,语气也更和善了。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最清楚郑榕手上捏着什么东西的,不拿出来,纯粹是为了照顾总督府和胡部堂的颜面。
这个情他不能不承,看向郑榕的视线也多了些讶异和欣赏。
平心而论,被马宁远这样阴阳怪气,还能压住脾气,别说年轻人,就是饱经世事的许多官员也不行,譬如何茂才。
郑榕看出了他的想法,拱手道:“只望马府台能牢记部堂嘱托,妥善行事。在下家中还有事,先走一步,来日再议吧。”
徐渭赶紧起身相送,一路送到轿子上才满怀歉意地道别,庆幸之余,心头也不免多了些愧疚和对马宁远的厌弃。
而他不知道的是,郑榕面色如常,心里却早有计较。
识大体顾大局自然是他的优点,但这和不记仇可是两个概念。
原本那点因为把对方推出来作挡箭牌而升起的同情和怜悯此时已荡然无存。
至于“在不影响大局的时候拉他一把”这种事,更是想都不要想。
人都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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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胡宗宪原本是打算参加这场小范围碰头会的,未曾想戚继光派来的那队义乌兵出了点岔子,耽搁了两三个时辰。
等他回到总督府,会早开完了,等着他的只有脸色阴沉到能拧出水的徐渭。
于是,刚回到衙门,屁股都没在椅子上坐热的马宁远又被叫了回来。
这次,就连王书办和徐渭这种心腹都被打发到二堂外面。
见此阵仗,马宁远还以为胡宗宪又有什么重要差事要单独交办,脸上满是备受器重的喜色,却突然发现胡宗宪面色不对。
“马宁远,你好大的威风!”
一声厉喝,他顿时浑身一颤,脸上的表情僵硬起来。
“部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