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百天、周岁,每过一关,都是值得庆贺的大事。
尤其在婴儿夭折率很高的乡下。
即便是清贫人家,也总要叫上些亲友稍微操办一下,家境不错的就更要好好张罗了。
齐大柱从家里出发时天还没亮,十里八村的远亲近邻就来了许多,还有他那帮兄弟。
等几人乘着马车返回龙山,整个村子都已热闹起来。
乡下人不讲大户人家的规矩,没了那些繁文缛节,场面反而亲热。
见来的是两位省里的老爷,不仅是齐大柱一家,村里众多百姓也倍感体面,敲锣打鼓将两人迎了进去。
徐渭性情旷达、不拘礼数,在绍兴老家时就好热闹,见此情景立刻抛下郑榕,兴致勃勃加入众人中间。
谈天说地时,一点看不出总督幕僚和当代才子的派头,也没了平日的孤高自赏。
郑榕也不管他,只从怀里掏出个专门请大师雕刻的生肖玉牌交给齐大柱媳妇,就进屋看今天的“主角”齐睦去了。
许是外面太吵的缘故,被扰清梦的小家伙有点起床气,眼睛瞪得浑圆,胖乎乎的小手挥来挥去。
说来也怪,闹腾不止的他偏偏一见郑榕就乖巧下来,肉嘟嘟的脸蛋上全是笑。
郑榕也喜欢这种活泼孩子,上前将他抱了起来,突感手里一沉,这才发现,小家伙短短半个月又长大了一圈。
“看来等你长大了,保不准力气比你爹还要大上几分呢。”郑榕笑着逗他。
回应他的是小家伙咯咯的笑声,还有一串意义不明的喉音。
齐大柱也摆脱了他的兄弟们,一进屋刚好听到郑榕的话,笑得合不拢口。
对当爹的人来说,儿子被人夸赞总是比自己得了赞赏更值得高兴。
如果这话是从贵人口中说出,那效果就更是不同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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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
随着一声轻响,须发皆白的族老颤颤巍巍地给齐睦剪下一撮胎毛。
热烈的欢呼声立刻沸腾起来。
这是一连串繁复流程的最后一步,百岁礼的仪式到此也就告一段落。
仪式结束,后面自然是丰盛的酒席。
郑榕和徐渭是“省里的大人”,当然坐在主桌主位,郑安也跟着沾了光。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人家除了年节,也就只有这种场合才能放纵一下。
这既是为同乡亲友贺喜,也是个串门联络感情的好时机,许多人都喝得迷迷糊糊。
徐渭也是爱酒之人,当然不会拘束,可谓来者不拒,举杯便是畅饮。
到下午散场时,几个醉倒在饭桌上不省人事的人里就有他一个。
别人能靠家人扛回去,他就只能顶着双朦胧醉眼,嘴里念叨着要画幅双鱼牡丹扇面当贺礼的事,说着说着就打起了呼噜。
郑榕见状也只能吩咐郑安先把他扛上马车送回城里,自己找上了送走宾客,正在屋里歇息的齐大柱。
其实齐大柱也已等了多时。
为了这次谈话,他在酒桌上刻意收敛,没被兄弟们灌醉,凉水一激就打起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