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虞之恒也莫名其妙地回看了一眼。 然后谢无延就笑了,笑得倒是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虞之恒怎么看都感觉有点瘆得慌。 谢无延边笑边斜眼看着他,道:“小之,你是第一个敢连名带姓叫我妹妹的。” 她个头不高,都不及虞之恒的肩头,发尾高高扎在脑后,看上去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让人感觉像是邻居家偷跑出来的小妹妹。 话说,小之这是个什么称呼…… “噗,”虞之恒忍不住笑起来,“就你瘦小身板,让我喊你姐姐?那好啊,小姐姐你芳龄多少呀?” 他这也就是随口一说,姐姐妹妹哥哥弟弟的,叫啥都无所谓,谁还会在年龄称呼上纠结个半天呢。 可谢无延会纠结。 “猜不出来,”犹豫了一下,虞之恒道,“那就……迟歌姐姐?” “好了。”谢无延看了看天,“你该回你干爹那儿去了。” “啊哟,”虞之恒道,“好吧好吧,就光赶我走都说了好几遍了,得,不打扰你们,走了。” 末了加一句:“日后有机会再聊。” 道别的话还未落,道路前端响起一个女子断断续续的嘤咛哭声,与不久以前那阵喜庆的敲锣打鼓声截然相反。 虞之恒凝神望过去,只见一个透明的蓝色亡灵幽幽怨怨地缓步走来,心中暗暗不屑,刚要跨步继续走,紧接着猝不及防地发现她后面紧跟着一大群,大片大片的幽蓝色占满了整个街道的另一头! 什么狗东西? 虞之恒下意识握紧了腰侧一剑。 为首的一名女魂拈着手帕,肩头颤动,好似在哭。 这也太瘆人了。 “切,”谢无延看了眼虞之恒,“吓得不敢走了?昨天不是还挥挥手让我叫你哥哥么?” “我不是怕。”虞之恒看了她一眼,闪身过去三两下除干净了又回来。 陆盛手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看到虞之恒回来的时候叹了口气。 谢无延没注意到陆盛的动作,相比于陆盛一直关注着她,她关注陆盛的时间明显要少很多,道:“你这不废啊,这不身手挺好的?” “没,”虞之恒道,“陆盛刚刚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他刚才回来的时候也发现了,陆盛其实是想要阻止他的。 陆盛看了看他,没有出声。 “说什么?”看陆盛严肃的表情,谢无延这才反应过来。乱七八糟的猜测联系在一起,她忽然猜到了一个可能,“哎,刚刚那个走过去的会不会……” “下次别这样了,”陆盛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盛就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刚才那些冤魂,应该是来找人的。” “冤魂找人?”虞之恒似乎很惊奇,“这大白天的要找什么人?” 谢无延沉默着没动。 冤魂这种杀伤力不强的灵体,别说白天出来的,晚上都不一定能碰得着,陆盛这下仿佛看穿一切的一句话,让谢无延陷入沉思。 陆盛没说话,看了虞之恒一眼。 虞之恒也看了陆盛一眼,叹口气,道:“我知道了,我回去了,回见。” 估计只要有他在,陆盛说话就不会说到重点上。 “走吧。”等虞之恒走没影了之后,陆盛就说起来这段时间常用口头禅。 “嗯。”谢无延点了点头。 解决了这件事之后,便又开始赶路,谢无延照常一样没问陆盛要到哪里去。 两人衣着不凡,又带着佩剑,来往之人心中估计这又是哪家仙门弟子出来历练,一路上不免都投来些尊敬又好奇的目光,有些人甚至还上来问问做神仙累不累,不知道自家孩子能不能攀上仙路。 不过,自刚才之后,便再未见到来时的那群孤魂野鬼。至未时抵达宁州,在一间傍水而建的楼阁前驻了足。 阁前牌匾赫然镶嵌了三个金色的狂草大字:临水阁。 笔锋和转折都非常狂野,乍一看总归没人能看懂这什么字。 临水而建,就叫临水阁了。 就看这字吧,这临水阁家主和谢无延一个品味。 不错不错。 蓦地,古琴铮铮之音随风飘来,响彻此境,如泣如诉。未有料到能在这里听见如此绝妙的琴音,谢无延颇感惊奇,一时间恍如刚才听的探春楼歌姬的琵琶音,凝视细听。 正在此时,清风徐拂,琴声戛然。 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一人拔剑而来。琴声和剑都来的太突然,谢无延匆忙取出腰间佩剑,急遽挡过直指向她的剑锋。 “嘣!” 陆盛提前把剑横在谢无延身前。 对面看看陆盛,笑了一下,剑光一偏,迅速收剑,改从另一侧直击谢无延喉间。 “我……”谢无延连忙折腰,匆匆避开,“你这人干嘛!” 操! 这他妈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好像自从变成迟歌之后就麻烦不断?! 烦不烦哪! 心中骂完,同时本能地执扇反手侧迎而上。那人没有料到区区少年出手竟如此迅速,心中微讶,随即旋身翻上屋顶,刚触及房檐便又后足一点,立直了剑朝他肩头挑来。 躲闪不及,持剑出鞘,急急出在面前挡下一击。那人轻笑一声,也毫不犹豫地劈上去,两剑相抵,铿铿两声还入耳里。 谢无延被剑气震得“哎”了一声坐倒在地上。来人倒是不动分毫,赞许般地“嗯”一声,转腕轻松地拧开谢无延的剑,另一手又反掌攻去她的眉头,手法之迅速,招式之迅疾。 就在谢无延以为自己差不多要这么撒手人寰的时候,那个青衣人却又如神机妙算一般,在离他眉心三寸处骤然收住,转而背剑立身一旁。 陆盛看着他,无奈地道:“楚元,别闹了。” 楚元? 闻言,谢无延立马抬头偷偷瞅了瞅他,感觉长相还不错,属于那种斯文类型的。 相传临水阁家主楚元号有“三痴”,为剑痴,酒痴,琴痴。好品名酒,其琴艺更是闻名遐迩,酒后兴致大发常与人比剑比琴,剑法常常出其不意,不按常理。 此外,临水阁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有人跨进这大门,不论来者何人,楚元必得亲自执剑,与其切磋一番,若是剑艺实在不精,还不与相见。 真真是小孩性格…… “噗哈哈哈……” 面前这人却突然笑了起来。刚刚楚元招招紧迫,逼得谢无延根本无法喘息,此时一收手,才得空仔细看他的样子。 此人身着一身淡墨的道袍,和虞之恒那纯墨色的不一样,楚元这身衣服就像被水冲淡了的墨,很稀的感觉。 这样的衣服谢无延不太喜欢,和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样,谢无延一点儿不喜欢,她一般都喜欢重口的,比如大红大黑大蓝大绿……什么的。 楚元的长发未经打理,随意地披在身后,一张俊美的脸棱角分明,本应是成年人了,高挑的眉峰之下落着一双闪闪发亮的杏眼,眼里有一种街头孩子忽然尝到糖葫芦的欣喜。 看着他的眼睛,谢无延倒是想起了苍剑派那个言青小门童,看着她的时候也是这种小孩子的感觉,不过楚元一个大男人,还小孩子气,让谢无延觉得挺稀奇。 世人都说,临水阁家主楚元琴好剑好酒量好,有教养,沅芷澧兰,儒雅端庄,知书达理,就连酒后发酒疯都是绝美无比……然而谢无延看这楚元从上到下都是一副小孩的神色,哪来什么儒雅端庄知书达理,估计都是些痴女子瞎吹捧的,反正她到现在为止也没看出这人有半点正经。 楚元忽地笑出声把谢无延吓了老一大跳,宛如个十几岁的少年,踱了两步啧啧称赞道:“刚才那一招拧花剑步真漂亮,要是站稳点没摔着就更好了。” 她笑着回头看谢无延,满面慈祥。 “我……是该说一句谢谢吧?”谢无延道。 楚元笑了笑,道:“剑花很漂亮啊。” “谢谢……”谢无延秉持着她的礼貌。 楚元走到陆盛身前,上下看了看他,像个老祖母看他孙子那样充满关爱,笑眯眯地问道:“这个就是,迟歌吧?” “嗯。”陆盛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 “几年不见,身手变化挺大啊,”楚元眯了眯眼睛,“不过,用的好像不是苍剑派剑法啊?” 谢无延没敢出声。 “她向来这样。”陆盛看着楚元。 楚元眼睛微微眯了眯,回头看着陆盛:“你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