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役,我败了。
身中数箭的我半跪在战场之上,周遭是战友和敌人的头颅,鲜血遍地。
呐喊声充斥着我的双耳,我的眼前慢慢变黑,意识也慢慢模糊起来。
“慕容泽――受死吧!”
云儿……
是梦吗?
我看见云儿站在紫薇树下。落英缤纷,她巧笑嫣然。
她的身后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如洗。
那时的云儿还未及笄,模样清丽,红扑扑的双颊显示着她的健康。
“泽哥哥……帮我梳头发好不好?”
我一面说着好,一面走过去,微笑着拿起梳子,慢慢地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梳着她如瀑的长发。
紫薇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年复一年,我却似乎永远梳不完那头发,云儿似乎永远不会长大,我们也永远不会分开。
突然,我手里的梳子断了,身边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我慌了,我大叫着云儿的名字。
“泽哥哥……泽哥哥……你醒醒……云儿在呢,云儿在呢……”
黑暗中突然落下了雨滴,冰冰凉凉地。
不,那不是雨,是泪!
我猛然惊醒。
云儿坐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碎。
“阿泽……”云儿身后立着一个貌美的温柔女子,她看见我转醒不由露出放心的笑容。
“李氏,去唤白先生来。”母亲坐在一旁,表情同样一松,微笑起来。
那名被叫作李氏的温柔女子立刻离开房间去叫白先生。
很快便进来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窄袖的年轻男子。
那个男子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白袍窄袖,似是侍卫的男子。
我和藏青色男子的目光对视,忽然明白了什么。
因着那位白先生,我的身体很快就好起来。
白先生是驱邪师。所以他才能轻易与鬼神做交易,将我这走进鬼门关之人带回。
原本人和驱邪师不该有来往,但是因着云儿病重,无药可医,只能去找驱邪师来吊着云儿的性命。而慕容家祖上刚好让驱邪师欠了他们一个人情。
而白先生作为一族之长见着信物自然得对此事负责。
于是他来了。
他第一眼看见云儿的时候,我想,他就已经无法自拔了。
以至于用我的性命来令云儿同意嫁给他。
可人和驱邪师是不能在一起的。于是云儿第一次与父亲和母亲大吵一架,最后以父亲将她逐出家族为终。
云儿成亲前日,她将那块手镯还给了我。她笑得温柔,可我低头攥着手镯只能默然不语。
云儿成亲那天,我伤心欲绝,在房里一杯又一杯地喝酒。李氏原本还想劝我,但是她才低声说了几句就被我骂了出去,再也不敢进来。
我忽然明白三年前她的痛苦。
我砸碎杯子,踢翻桌子,怒吼,发疯,最后缩在一个角落哭。
为何,不让我就那样死了呢?
为何,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为何,我要是你的兄长啊!
为何?为何啊!
我无法原谅父亲将云儿逐出家族的狠心,于是不顾母亲阻拦硬是在族谱上划掉了我的名字。
于是我就此改名云泽,慕容云云的云。
我是自私的。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失去了她,我想我已经是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人了吧。
由于上场战役伤了筋骨,我无法再骑马上战场,于是便改做了皇帝的琢玉师傅。
多少个夜晚我将那只手镯放在手心,一点一滴地想着那个女子曾经的音容笑貌,生怕忘记一丝一毫。
终于有一天,我下了决心。我在手镯内圈刻上一行字:待归。
那年她二十三岁。
我用她给我的信物进了驱邪山庄,亲自将那枚手镯交还给她。
她的院子里仍然盛开着许多繁茂的紫薇花。
她看起来虽然仍然病弱,却比以前好了许多。她温婉地对我笑,仿佛已经不记得前尘往事。
她,已经放下了。
为何我的心里如此苦涩?
她接过那枚手镯,低头抿唇,失神地细细地看着,看到那“待归”时,她的眼里仿佛蒙上了雾气,可她仍然笑着。
“谢谢你。”她将手镯收起,眉眼动人,“泽哥哥……”
十年前,那个小屋子里的阳光,那个对他撒娇的少女,还有可爱的清清,以及父亲严厉的斥责……真的都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