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生活在一户人家里，亲眼看见难民冲入家门将生活在这里的六人杀光，他却不能动手，只是怕，怕天道。

天道在当朝皇帝，而不是我们这些所谓的仙人，便是皇帝有理，仙人指路。

小鬼......他想起了，那个小鬼是自己放生的，他不觉得一个撒点黑狗血就会身死道消的小鬼有多大的能耐，于是自己跟它有个约定。

他记不太清那个所谓的约定，但是还是回复甶孑的问题；‘‘记得有这么一个小鬼，存在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倒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恐怕这个约定也是难以实现了。’’那个时候抓鬼炼药、斩鬼积德的仙人不在少数，而且他印象里自己下了一个可笑的约言，约言尽管模糊如雾，但是他心底不相信它能够存活至此。

甶孑点了点头，确定了洛念还记得那个小鬼，就没有继续围绕小鬼这个话题聊下去。他一直记得这个约定，最大归功于当初姓陈仙人剑下留了它一命，虽然他可能想要它死于他手或是看着破碎山河之惨状，凡人生不如死，但它傻傻地遵守了约定，见过了时间变动下王朝之迭代辉煌一现，盘根市井百姓的苦痛之根有形与无形，它过了数百年，开始融入人类的生活，受尽了喜怒哀乐，迎来了一位仙人，只不过不是那个与他结缘的仙人，而是一个自称太乙救苦天尊的老者，送给他一个得道飞升的机会。

它没有犹豫，接受了，成为了鬼王甶孑大帝，来到了地狱，又见地狱惨状不亚于地上人间。

所以，他不一定想要那半杯长生水，但他想要让他记得世上有个小鬼成了鬼王，叫那个甶孑大帝，仙境考核群仙，人间寻生救苦，地府救拔亡魂。

甶孑随便问了其他的问题，洛念在所知范围内一一回复。待洛念答完，甶孑说道；‘‘陈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想回到仙境吗？吾可助你一力。’’他希望他能够同意，这是他能想到的对他最好的回报，而且，甶孑回想起仙境之天外之美，再想到洛念那道灵魂不得不存在在九彩再生莲中，何况天道无常，又有灾祸扬起。

洛念摇了摇头，赔笑地说道；‘‘飞升仙境自然最好，不再见人间凄苦自然最好，可是，如果真的踏出了那一步，陈某总觉得不妥，’’他顿了顿，‘‘天尊知道我曾服用旧日思，我想，我得记起那些事情，那么陈某得留在这里再待上一阵子，负了天尊好意望勿怪。’’

他有些出神，似乎在想些事情，甶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唤来身旁的九思，九思踱着步伐来到他的脚下，步步生莲，最后在它的身上浮现莲花宝座，逐渐实体化，散发浓厚的生机气息。

甶孑走近莲花宝座，盘膝坐在上面，头顶的太乙救苦天尊像虚影变大，如同他的影子一样盘膝在他的身后，两件宝物飘在他的身周，他长相鬼相，起到威慑凡人作用，但是他本可以变换面貌的，却始终保持这个憎人面庞，其中的秘密又有多少人知晓。

他坐定后，问出了他们二人之间最后的问题，在推演不到的未来他们没有再见，那时洛念端着半杯长生水来找这个小鬼。他问道；‘‘那么道友执念在此，吾不可改，但吾可问道友有何打算？’’同样的问题，答案却不会相同，甶孑岂能不知，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洛念作揖对着这位将要远行的天尊，答道；‘‘小仙打算在人间讨日子。’’

他说了一个答案，总有无数的答案，他偏偏选了这个。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甶孑斟酌这个答案，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吧，他开怀大笑，牵动九思，脚下生莲，向着空中走去。很快就看不见了他们的身影，但是声音悠悠不止。只听见由天上来了一句话。

‘‘有缘再见。’’

洛念再次作揖，天上余音绕梁，地上有人独立，而心往神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