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去看鼬。
一瞬间静得能听到各自的呼吸声。
白发少年从池塘里浮出个上半身,甩了甩脑袋,左瞧瞧右看看,最终没有说话。
香磷在给重吾涂指甲油,高大的橘发少年好脾气地由她,一双眼放空。雪白的小鸟“啾啾”停在他肩头,蹭他的脸。
千叶窝在佐助腿上晒太阳,懒懒倦倦得像只餍足的猫。
清风拂过廊下,宇智波佐助安安稳稳坐着,顺手一点一点捋着千叶的长发,见她慵慵欲睡的模样,一颗心像是被温水泡开,平静又温暖。
宇智波鼬“刷”地拉开扇门。
千叶想坐起来,却先发出了一声痛呼,原来是发丝勾住了上衣的拉链。
佐助低头去解,千叶说直接扯开好啦,佐助说等下、马上就好。
头发被勾得紧,千叶懒得撑起身子,又躺回原位任佐助研究。
她脑袋下是年轻人结实有力的大腿肌肉,擅长火遁与雷遁的忍者体温比旁的人高些,隔了薄薄一层布料,也能感受到那种蓬蓬的热度。
佐助道:“好了。”
他伸出食指挑起根发丝,在指腹上绕了几圈,见银光与他手指纠缠不清,不知不觉露出个笑来,绕一会儿他反应过来,扇了扇风,匆匆又放下手。
千叶昏昏闭着眼,侧着身去抱他的腰,脑袋往里埋,像是要找个好枕头。
佐助拍着她的肩,动作里带着点很明显的“哄”的意味。
那是十几年亲密相处自然而然形成的和谐气场。
是某个长久缺席的人之后再怎么道歉再怎么补偿再怎么纠结都无法插入的羁绊。
看着眼前的一切,鼬微微一顿,恍然有些明了。
那些在弥留之际本以为是错觉的事情……说着不原谅的佐助、不想要他这样死去的千叶,大概,都是真的。
他看着看着,渐渐露出个笑来。
——这样平静而和谐的日常,不正是他梦想中弟弟妹妹该过的日子吗?
只是,他们为什么对他这个罪人还下不了杀手呢?鼬轻轻碰了碰自己的眼睛,想起来佐助最后那双流血的眼睛。
……为什么不拿走这双眼睛呢?这双罪人的、本该赔给他的眼睛。
鼬之前趁千叶不注意悄悄给她做了检查,她的眼睛意外的健康,叫他舒了口气。
千叶是宇智波族内的孤儿,根本没有直系亲属,要是那双万花筒失明了……万幸,万幸。
他想了很多,却是完全摸不清弟妹的心思。
他们不要他的眼睛,也不要他的爱,救回了他却也不说要做什么,只是冷淡地视他如无物——无论是作为兄长还是作为仇敌他都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冷漠。
鼬对这一切表现得安之若素。
他甘愿接受任何结局,作为罪人。
千叶看得牙疼,只有佐助会因为这种古怪的气氛而辗转反侧。
她叹了口气,主动提起和纲手的约定。
于是伪装的平静终于被打破。
一直沉浸在岁月静好里的宇智波鼬选择接受一切。
审判。
千叶稍稍踮起脚尖为兄长整理衣襟,把他曾经划破的护额亲手交还到他手里。
佐助抱着刀在擦。
漫无目的地。
放空地。
很多事都不能多想。
对于宇智波的人而言,越想越会钻牛角尖,钻出一个洞,然后再也出不来。余生就只好在这个洞里打转。
他们是爱恨都分明爱恨都深重的一族,总去看自己想要看到的,为这点执念一往无前,至于那些想不到的,就放任他洪水滔天。
宇智波佐助现在站在他的兄长面前。
满腔的愤怒与烈火积郁成某些沉重的东西。
千叶捧出一个小册子,递给鼬。
鼬掀开,入目的是母亲的名字:宇智波美琴。名字旁贴了照片,是个穿着忍装却难掩温婉秀丽的长发女子。接下来是她的生平,她的爱好,她曾经说过的话。
再往后翻几页,是宇智波奈奈,小伊、婆婆、流云……
他记得,这是千叶用来记人的本子。
正面,是好人。
反面,是坏人。
幼稚的划分。
单纯得可爱。
千叶轻轻地道:“他们都是被你杀死的人。”那双赤红的眼睛本该如烈火如耀阳,此刻却沉静下来,定定地看着他,“在木叶,没有人记得他们,没有一个木叶忍者愿意为他们而不顾一切地复仇。”
她止住鼬要说出口的话:“哪怕是一个,都没有。
“鼬哥,木叶的宇智波已经没有了,如果你再想要一个属于木叶的宇智波,就去吧。
“……那时候我还小,许多人不认得,整理得也不全,大多名字也不知晓,但你应该记得吧?
“他们还是木叶的宇智波。但他们的尸体被玷污,写轮眼被人夺走……拼不回来。
“剩下的我没记住的那些人,鼬哥,等你回到木叶的时候,把他们记下来吧。”
曾经的梦想,曾经的愿望,还有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抵达的未来。
当宇智波佐助因为身上背负的百条人命而悲恸时,千叶哄着他打起精神,走进每一家无人的房间,收集名字,收集照片,收集过去的回忆。
这是留下的人唯一能做的。
接着,千叶抬起眼睛,露出虚无的微笑:“鼬哥,我们送你回木叶,然后……”
佐助也望着兄长,慢慢地说出了后半句话:“……请你再也不要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