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三个女儿,吴国秀可以摸着良心讲,没亏待过她们。是,她们没上过学,没穿过像样的衣服,也没吃饱过,但是那个年代,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做父母的,没让儿女饿死,已经尽了最大的心力了。 所以,当三个女儿出嫁后跟娘家疏远了,吴国秀心里不是不失望的,甚至为此哭过很多次。但是她素来是个要强的人,不然也不能一个人把四个儿女养大。当妈的哪有向女儿低头的道理,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于是,关系就这样僵持下来,吴国秀一个人养着儿子留下的唯一一点骨血,又收养了一个孩子,在最困难的时候,喝的粥里面都能数的清米粒,但是她宁愿跟邻居借,也没向女儿开过口。 后来女儿们重新上门,吴国秀心里又惊又喜。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在这场漫长的冷战中,最挂念的其实就是她。她本不是糊涂的人,但是巨大的喜悦让她看不清事情的本来面目,或者因情障目,她只看得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可是现在,吴国秀已不能再催眠自己,恍若眼前所有的迷障都消散了,露出了现实狰狞的面目。她们这样殷勤,为的可不是她这个糟老婆子,为的不过是柳儿创下的偌大家业。 吴国秀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转移话题道:“时间不早了,都来搭把手包抄手,早点包完,早点吃饭。” 杨明玉看不懂眼色,还想说什么,刚喊了一声“妈”,就被吴国秀打断了,“别废话,快包。”脸色沉冷,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 吴国秀又当妈又当爹地把她们养大,在她们心里还是很有威严的。杨明玉虽然是一副混不吝的性子,但是也怕她妈,见她妈黑着一张脸,嘟哝了一声,到底闭上了嘴巴,去厨房洗了手帮忙包抄手。 这头顾燕塘拉着杨胜利回到他房间,生气地坐在床上,气鼓鼓的样子像一只河豚。杨胜利放下书包,坐在她旁边,一手揽着她肩膀,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去戳她的脸颊,“别气了,犯得着跟她们生气吗?” 被他一戳,顾燕塘的脸颊登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转头瞪他一眼,“你以为我气什么?我是气她们这样对你!不过是上门打秋风而已,还真把自己当颗大头蒜了啊!” 总是这样!姐姐总是把他的需要,他的喜怒哀乐放在最前面。从前上学的时候是这样,她明明也很聪明,很有天赋,却生生把机会让给了自己。后来做什么事都是这样,以他为先,因为他上高中,就把家搬到了县城,后来他考上了大学,又把家搬到了省城。 杨胜利自问自己小时候对姐姐真的算不上好,甚至在她没清醒的时候,一直欺负她来着。他想不通,姐姐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好到他现在已经离不开她了,只想永远留在她身边。他要非常克制,才能忍住把她拥进怀中的欲/望。 “我习惯了,没事的。”杨胜利勾起唇角笑了笑,“再说,不过是不相干的人,跟她们生气才是给她们脸了。”他丝毫不隐藏自己对三个姑姑的恶感。 “不行!”顾燕塘捧着他的脸,捏了捏他嫩滑的颊肉,有些霸道地说:“我宠的弟弟,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去?要欺负也只能我欺负。” 杨胜利低垂眼眸,目光转暗,差点脱口而出,只给你欺负,一辈子只给你欺负。最终只是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尖,轻语一声“霸道。” 顾燕塘在现实世界是独生子女,跟爸妈两边的姑表兄弟姐妹也都不亲,所以不知道正常的兄弟姐妹之间是怎么相处的,只是凭着自己的想法宠着杨胜利,刷他的好感。 杨胜利已经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姐姐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他挣扎过,纠结过,但是在顾燕塘面前都轻易瓦解。后来他索性放弃了抵抗,在禁/忌的深渊里沉沦。就算将来要下地狱,他也无惧。他唯一害怕的,不过是姐姐将来在这段关系中受到伤害。所以他一直努力克制,为的不过只是守护这一份平静的温暖。 所以在一个不知晓,一个刻意为之的情况下,两个人一直保持着非常亲昵的关系,超出寻常姐弟的亲昵。 “柳儿,胜利,快出来吃抄手了。”门口传来吴国秀的声音。 “来了。”顾燕塘答应一声,拉着杨胜利出来,看了三个姑姑一眼,但是没有搭理她们的意思。 “你这孩子!”杨明红笑着来拉她的手,“还记仇了。三姑都是为了你好,你看到她说别人了没?” “大姑,”顾燕塘把手从她手中抽出来,冷淡地笑着说:“你知道为什么楼上的张爷爷能活到九十岁吗?” “为什么?”杨明红不明所以地看着顾燕塘,不知道她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从来不多管闲事。”顾燕塘一本正经接着说。跟在她身后的杨胜利微微偏头,唇角扬起,憋笑憋到快内伤了。 当面被人这样下脸,杨明红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看得出来,要忍住不骂脏话也是挺难的。 “柳儿,怎么跟大姑说话的呢?”吴国秀不痛不痒地说了顾燕塘一句,她已对女儿们失望之极,自然更念着孙女的好,怎么舍得对她说重话,“快坐下吃饭。胜利,你不是最喜欢吃抄手吗?别愣着,快坐啊。” 杨明红不愧是三姐妹中最有心计的,这样都没撂挑子走人,照样坐下来,神色如常地吃饭,连杨明玉都替她憋得慌。 这顿饭,不知道别人消不消化,反正顾燕塘胃口不错,还比平时多吃了几个抄手。为了防止积食,拉着杨胜利陪她出去遛弯消食。 他们遛弯一向在S大,风景好,环境简单,走着也舒心。此时天还没黑,晚霞将天边染成绚丽的色彩,微风吹动衣角,带走白日的燥热。两个人在晚风中慢慢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走到图书馆,刚好遇到沈舟从里面出来,顾燕塘热情地招呼:“沈老师,真巧。” 沈舟手里抱着两本书,转头见到挥着手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姑娘,唇角扬起温和的笑意,脚步一转朝他们走来,“真巧,你们也来借书吗?” “没有,刚吃了饭,散会儿步。”顾燕塘答道:“看沈老师的样子,还没吃饭吧?” 沈舟一下午都泡在图书馆,刚准备去吃饭。他扶了扶镜框,笑着说道:“吃了,散步走到图书馆,顺便借两本书。你们准备去哪儿?” “随便走走,沈老师要不要一起?”顾燕塘礼貌性地发出邀请。 “姐,”杨胜利在边上说道:“沈老师忙得很,哪儿有时间跟我们一起遛弯啊。” “没事,走走也好,正好整理整理思路。”沈舟叹口气,略带苦恼地说:“最近这篇论文一直没有灵感。” 顾燕塘连忙安慰他,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相谈甚欢的样子。杨胜利在边上看着,心里打翻了醋坛子,酸气弥漫,越看沈舟越像个心机男,不动声色就把自家的小白兔拐跑了。 直到夜幕降临,顾燕塘才跟沈舟告辞,朝家里走去。杨胜利憋了又憋,终于没憋住,满口酸气地问:“姐,你是不是喜欢沈老师?” “喜欢沈老师?”顾燕塘偏头望向他俊秀的侧脸,反问:“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觉?” 听到她的话,杨胜利心里的一团乱麻宛如被熨斗熨平了,心气儿一下就顺了,小心翼翼地解释:“没,就是看你对沈老师好像有点不一样。” 在任务世界,顾燕塘是不打算嫁人的,更不打算陷入什么情感纠葛。毕竟人是情感动物,如果陷得太深,她可能就不能守住本心,专心做任务了。而且在任务世界投入太多感情,对以后现实世界的生活也会有影响。所以,最好就是从源头上掐断风险。 “只是因为沈老师在乡下的时候帮过我啊,”顾燕塘笑着解释道:“你姐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再说了,”她挽上他的胳膊,眉眼弯弯,“姐姐最喜欢的明明是你啊。” 虽然知道姐姐这句话并没有别的意思,杨胜利的心还是止不住地狂跳起来,他有些害怕,这么近的距离,她会听到他不正常的心跳声,从而发现他的龌龊心思。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控制着让声音不要颤抖,“姐姐还把我当小孩子哄。” “哈哈哈……”顾燕塘开心地笑起来,“你长得再大,都是我的弟弟啊!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 “对了,”顾燕塘突然想到,“你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小姑娘呀?” “没有。”杨胜利干脆利落地说。 “谁让你要学物理的,班上一个小姑娘都没有。”顾燕塘有些失望,“没有谈过恋爱的大学生活是不完整的,你要抓紧时间,多参加社团活动,才能认识可爱的小姑娘呀!” “我要做项目,”杨胜利拒绝,“没时间。”有时间也不去。 顾燕塘拍拍他的肩膀,“我的傻弟弟唉,你可长点心吧。在动物园里打猎你都打不到,出了园你还能打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