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姑他们走后，吴国秀坐在亭子里抹眼泪，“我怎么生了这么一群畜生，当初还不如生下来就把她们扔进尿桶里淹死。”　　　　杨胜利蹲在老太太身边，伸手圈住她单薄枯瘦的身体，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奶奶，你还有我和姐姐，我们会一辈子孝顺你的。”　　　　“好孩子，我知道。”吴国秀一边抹眼泪一边努力微笑，“我知道。”　　　　今天一来就发生了这件糟心事，吴国秀还没跟孙女说过话，医生说亲人多跟她说说话，说不定就把她唤醒了，所以吴国秀每天雷打不动地要陪顾燕塘说会儿话。　　　　两个人慢慢朝病房走去，走到顾燕塘所在的楼层上，这个楼层因为都是单人病房，一向比较清静，此刻却有些杂乱，医生和护士来来往往的，有认识他们的护士停下来告诉他们，“十四房的家属，病人醒了，医生正在做检查，你们快去吧。”　　　　吴国秀有些担心自己听错了，转头望向孙子，“胜利，护士刚刚说什么？”　　　　“奶奶，姐醒了！”杨胜利脸上的表情从惊愕转为狂喜，“走，快去看看。”　　　　顾燕塘的意识其实早就醒了，但是整个人就是动不了，连睁眼都做不到，只能被困在这具身体里面，被动接收外界的信息。杨大姑他们来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看着胜利被欺负，她就特别想睁眼，试了又试，最后终于成功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也回来了。　　　　看着最在乎的两个人出现在门外，顾燕塘努力调动声带，“奶、奶，胜、利。”声音中带着些僵硬与别扭，但是听在两个人耳中不啻天籁。　　　　吴国秀眼里的泪一下子便落下来，止都止不住，就连杨胜利也红了眼眶。　　　　“奶、奶，别、哭。”顾燕塘努力说着。　　　　“奶奶没哭，”吴国秀抬起手掌擦眼泪，“奶奶是高兴。”　　　　医生检查完后表示顾燕塘的各项身体机能都是正常的，在医院再观察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在那么严重的车祸后还能醒来，简直是一场奇迹。　　　　虽然请了护工，杨胜利还是执意晚上留下来照顾姐姐，吴国秀本来也想留下来，被顾燕塘拒绝了，让她回去休息。　　　　吴国秀刚到家门口，就看到女儿、女婿和外孙、外孙女们在楼道里或蹲或坐，不知已经等了多久了。　　　　看到吴国秀回来，一群人围着她“妈”“姥姥”叫个不停，到底是血亲，吴国秀做不出视而不见的事，打开门让他们进去坐。　　　　看着家里雪白的墙壁、漂亮的窗帘、柔软的布艺沙发、彩色电视机……一群年轻人发出阵阵惊叹声，觉得仿佛一下子进入了神仙洞府，都不想回去了。　　　　“外婆，我孝顺你，你让我留在这里吧！”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说，其他人纷纷附和，他们也想留在这里，住大房子，看彩电。　　　　对这些孙辈，吴国秀的感情是复杂的。在他们还小的时候，三个女儿从不带他们来看她这个外婆，她想和他们亲近，却没有机会。等到柳儿挣了钱了，这些外孙、外孙女们一个个都到她面前来讨巧卖乖了，但是看着这一个个陌生的脸，吴国秀却亲近不起来了，只是礼节性地相处着。　　　　此时，吴国秀微微笑着说：“奶奶有孙子孙女孝顺，你们回去孝顺你们自己的爷爷奶奶吧。”　　　　“杨柳姐姐快死了……”人群中冒出这么一句。　　　　“胡说！”吴国秀打断了他的话，脸上仍旧笑盈盈的模样，眼中的温情却已经退去，“你杨柳姐姐已经醒了，很快就能好了。”　　　　在座的人齐齐听得面色一变。杨柳这死丫头竟然没事，那他们岂不是又白忙一场？心里把老太太和杨柳诅咒了千百遍，恨不得她们立马去死。　　　　第二天，顾燕塘问杨大姑他们走没，老太太说把他们打发走了，顾燕塘才松口气。有些人真的就跟牛皮糖一样，粘上了就甩不掉了，虽然无害，但是恶心人啊。幸好老太太没心软让他们留下来，不然还不搅得家里鸡犬不宁啊。　　　　还没到一个星期，顾燕塘又变得活蹦乱跳了，连医生都感慨她运气好。出院之后，顾燕塘忙着工作，她车祸昏迷了一个月，幸亏助理稳定了局面，但是许多工作没有她签字不能进行，还是耽误了一些事。　　　　吴国秀念叨她不要那么辛苦，人是最重要的，钱永远赚不完。顾燕塘有点阳奉阴违，吴国秀就让杨胜利带她去公司堵顾燕塘，十次有八次能堵到，顾燕塘只好乖乖跟老太太回家喝汤。　　　　现在，大老板蔫头蔫脑被家里老太太领回家喝汤的画面已经成了公司一景，每天下午，公司里的人都在翘首以盼。　　　　有一天晚上回家，顾燕塘突然发现杨胜利头上的善树上长出了一片黑色的叶子。她怕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确实没看错，不足一尺高的小树上，一片黑色的叶子隐藏在几片碧绿的叶子中间，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她连忙回到房间，在脑海里呼叫小善，“小善小善，快出来，你亲爱的主人需要你的帮助。”　　　　“主人，小善为你服务。”系统萌萌的声音马上回应。　　　　“胜利头上的善树上长出了一片黑色的叶子，怎么回事？”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让他头上的善树长这么大，可别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啊！　　　　“因为他做坏事了。”系统的声音难得正经，“主人，不能让任务对象继续做坏事，否则整颗善树都会被黑色侵蚀，变成一棵恶树。”　　　　“我知道。”顾燕塘陷入沉思，“现在根本不需要我引导，日常的每日一善任务就能完成，说明胜利从本质上已经变成了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而且他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他是什么时候做了坏事呢？”　　　　“对啊，什么时候呢？”系统的声音也满是疑问。　　　　“我问你啊！”顾燕塘满脸黑线，“你不知道吗？你不是可以监控他的行动吗？”　　　　系统的声音有些委屈，“为了救主人，小善耗费了太多灵力，已经监控不了任务对象的行动了。”　　　　怪不得系统一直没有发出警报，反而等自己发现的时候才知道。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耗尽灵力，顾燕塘也就没有在心里腹诽他辣鸡，撑着脑袋思索该怎么办！　　　　“姐！”杨胜利摆好碗筷，见她一直没出来，过来叫她，“出来吃饭了。”　　　　“好。”顾燕塘答应一声，打开门出来，眼睛忍不住朝他头上的善树看，只觉得那片黑色的叶子实在太碍眼了，好想拔掉。　　　　杨胜利察觉她的视线，抬手摸摸发顶，没可疑的东西，疑惑地问：“姐，你在看什么？”　　　　“我看你长得帅啊！”顾燕塘伸出魔爪捏捏他白皙清秀的脸，“走，吃饭。”　　　　杨胜利落后两步，抬手抚过被她捏过的地方，脸上浮起无奈又宠溺的笑。　　　　一家人吃过晚饭，例行陪老太太看了一个小时电视，顾燕塘拍拍杨胜利的胳膊，给他使个眼神，两个人一起去了顾燕塘的房间。　　　　“坐吧，我们谈谈。”顾燕塘坐在床沿上，指着单人布艺沙发让他坐。　　　　杨胜利有心挨到顾燕塘身边去坐，被她瞪了一眼，只好老老实实坐到沙发上，一脸莫名地看向她。　　　　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像是隔着楚河汉界般对峙着。顾燕塘一脸严肃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杨胜利目光垂下又抬起，笑望向顾燕塘板着的脸，“姐，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有秘密不是很正常的吗？不是你自己说的，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顾燕塘微微抬高了声音。　　　　杨胜利滞了片刻，又若无其事地笑笑，“我们的实验成果是对外保密的，不能告诉姐姐。”　　　　“杨胜利，少给我嬉皮笑脸！”顾燕塘瞪了他一眼，“你是选择现在告诉我，还是等我自己查出来？”　　　　房间里突然沉默下来，只有窗外隐隐传来几声狗叫声。　　　　杨胜利双手交握，垂着头，眼中闪过阵阵复杂的神色，最终还是抬起来头，直视着顾燕塘的目光，漆黑的双眸中仿佛酝酿着风暴，唇角微勾，笑容却没有温度，“我知道姐姐一直希望我当一个善良正直的人，乐于助人，与人为善。我也一直这么要求自己。可是我没有办法接受！姐！我没有办法接受那个撞了姐姐的人只是坐几年牢就能出来继续逍遥，像他这样的人渣，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一想到那个人还活得好好的，而姐姐你却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我的心里就像被烈火烧灼一样疼痛……”　　　　“你做了什么？”顾燕塘脸上有些动容，语气却仍旧硬邦邦的，直入主题地问。　　　　“我找了几个流氓，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去监狱里好好照顾照顾他，一定要让他受尽折磨而死。”杨胜利抬手捂着脸，声音又低又颓靡，“姐姐，我是不是很坏？”他不后悔做了这件事，他只怕姐姐因此而厌弃他。　　　　顾燕塘上前一步，蹲在地上，拨开他的双手，捧起他俊秀的面庞，清澈的目光与他对视，“不，你不坏，你只是想让坏人得到报应。”　　　　“姐！”杨胜利脸上露出笑容，激动地抱住顾燕塘的脖子，把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身上沐浴乳的熟悉香味，忐忑的心才安定下来。　　　　“但是以后不能再这样做了。”顾燕塘轻抚他的发顶，“坏人自会有法律惩罚他，你不是上帝，你无权审判他的罪孽，更不能代表正义惩罚他。知道吗？不然肆意杀戮的话，你和那些坏人又有什么区别？”　　　　“知道了，姐姐。”杨胜利乖乖答应，额头蹭了蹭，换了个更舒服的角度，“我以后一定不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