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郎先生就这个话题没有继续讨论下去,她转移了话题道“我知道你一直忙的很,这次为什么来见我,是为了铁花公主与南王的婚事吗?”
“不是”
纳兰雪这一次要将自己很男人一面表现出来,大声道“就算你将二三十个公主嫁给南王,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什么事跟你有关系?”
“我只想帮助我的朋友找到他的女儿,一个被人偷着装在箱子里姑娘”纳兰雪道“她应该在这里”
春风温暖轻柔,暮色已经渐渐来临。
郎先生静静的看着瓶中红色山茶花,她的脸色也好像山茶花一样,温雅,苍白,一瓣瓣叠加在一起。
花瓣突然四散开来。
她的手指轻轻一弹,花瓣落花缤纷,散落在纳兰雪眼前,散乱了他的眼睛。
她的两指间已经拈起一根花枝,花枝一抖,做剑式,刺向纳兰雪眉宇间。
她使出的手法,轻巧,优雅,毒辣,诡异。一种完美的毒辣诡异。
当今世上只有这样的女人可以使出这样手法。
纳兰雪眼睛如果被刺瞎,也不会怨天尤人。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这样一个女人,已经看的多了。
上好的三十年竹叶青已经被打开一坛,主香客已喝掉一坛,旁边还有一坛。
“你为什么不再喝”江大姐道“能够喝到这里样酒很难的”
“好酒难得,好友更难得”
主香客敞开衣襟,露出胸膛,大马金刀坐在凉棚下一张石桌前一个石凳上。
“要是臭豆腐知道有两坛好酒被我喝光,不气死才怪呢,那他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臭豆腐”
“你要留给他一坛”
“不是留给他一坛,是陪着他喝,他喝酒跟倒酒一样,我跟他差不多,他喝下半坛,我也能喝半坛,这样我喝了一坛半,多喝了一坛”
江大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用一种特别声音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
“他为什么不会来”
本来有几分醉意的主香客此时又清醒了,瞪着牛大的眼睛道“我肯做这件事,是因为这件事不是坏事,我要不能在五月底将公主送到南王那里,南王就要杀过来,即使你们能够抵挡住,可这一路老百姓不知要死亡多少”
主香客厉声道“只要你们动纳兰雪一根手指头,我就先让你们这里血流成河,我说到做到”
江大姐没有说话。
她很少有不说话的时候,现在居然没有说话,远处忽然飘来一阵隐隐约约,婉婉转转的笛声,无论谁听到这笛声,都会变得暂时说不出话来。
一朵白云飘过是不是也有声音?有谁听到那是什么声音?
白云化成雨是不是有声音。肠断是不是亦有声。
无声即有声,有声即无声。只是平常人听不出而已。
白云化成雨的声音,且不是也像断肠人一样。
笛声断肠。
红色八重瓣山茶花,一瓣瓣飘落,飘落在橡木地板上,飘落在纳兰雪膝头上。
花枝剑一般刺在纳兰雪眉宇间,这一刺已经是剑术中精髓。
所有无情无义无形无相剑法中精髓。
这一剑是道。
道非道,道常道。非道也是道,非剑也是剑。
到了最高境界,非剑也可以将人杀死。
纳兰雪好像全不明白,他动也不动,眼睛眨也不眨。就好像全不明白花枝可以将他刺杀。
如果这根花枝刺下去,一弹指间,他已经被刺六十刺。
笛声悠扬,天色暗淡。
江大姐看着主香客,神情温柔,温柔得要将主香客融化掉。
“你醉了,酒也醉人,人也自醉,你本来知道的”
一阵风吹过,一阵花瓣落下。
“花开花落,本是寻常不过,既有花开,一定有花落”江大姐幽幽道“就像我们这些小人物,应该醉时,一定醉,应该死时,一定死”
主香客仿佛觉得自己真的醉了。
也不知是笛声,还是江大姐说话声,不知是因为酒,还是酒中的秘密,在这个最不应该醉的时候,主香客醉了。
江大姐的话还没停。
“花开花落,聚聚散散,都是无可奈何之事”
她的声音中有了一种悲哀“人在江湖,如同枝头上的花朵,要开要落,要聚要散,都是身不由己”
一刹那间虽然短暂,可一刹那足以让一个人化为灰烬,让一朵花化为尘泥。
天色已晚,花朵已落,千千万万一刹那间已过,剑一样的花枝依然停留在纳兰雪眉宇间,没有刺下去。
忽然间,一阵风吹过,落花化成灰尘,飞散入即将黑暗的暮色中,那一根随时可以将他刺杀于灰尘中的花枝,也一寸寸段落。
没有奇迹。
这是一个人经历无数次的危难之后得到的智慧和力量结晶。
红色山茶花花瓣飞散时,它的枝和瓣已经被纳兰雪内力震成有形无质的相,虽然有相,却已无力。
郎先生神色没有变。没有惊惧,没有慌张。
她知道事情都有两面性,每当她认为可以迷乱对方的心神和眼神时,自己的心神和眼神同样可能被对方迷乱。
这期间的差别在毫寸之间,如果她稳一点,她胜,如果对方稳一点,她败。
“我失败了”郎先生对纳兰雪道“我第一次败给男人”
她的风姿依然没变。
“既然败了,任由你处置”
纳兰雪静静的看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站起来,大步走进夜色中。
庭院静寂,凉凉的夜色如水。
夜色笼罩大地,一弯银钩般新月升了上来。
纳兰雪再回头时,她已经不在了。笛声依在。
悠扬婉转的笛声,仿佛变成了新月般钓鱼钩。纳兰雪仿佛变成了一条鱼。
郎先生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不让他见孟木女儿?这其中有着什么秘密?
他看得出郎先生对他并无恶意,可突然间却要置他于生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