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秀吉此人行事多出人意料之举,令人无从琢磨。如今听忠胜之言,方知其商人本性……此论虽天马行空,但若与秀吉平日言行相对应,便知所言不虚。”土御门大介低头沉思许久,这才重又开口道。
他先是朝千家忠胜微微颔首,然后便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肯定了忠胜的判断。
“确实如此,秀吉此人真商贾也!”
“这猴子果真是……俗不可耐!”
“但其从一介乞儿成长为国之一人,也足以看出此性格的可怕!”天河光渡眉头紧蹙,“无礼仪、无廉耻、无荣辱、无对错、无亲疏……所行诸事只考虑利益多寡,此等人性,已近乎妖鬼之流……”
人与人、家与家、国与国之间的交集,终究还是要归集到一个“利”字上来,但人有人性,生来便受生活环境、社会理念、远近亲疏的影响,诸生无常,生而为人便有七情六欲的苦恼,即使是一国之决策者,其所做判断也必不会是纯理性的。这一系列决断中的不理性,事实上也正是其还是“人”的正常反应。战国乱世,多方博弈,但每一个枭雄都有极为鲜明的个人风格。这种由人性而折射出的光彩,会伴随其成长而成为一族乃至一国的风格。
丰臣秀吉因其幼时成长环境的缘故,彻底将商贾之道的“利”字作为其人生唯一之准则,甚至做到了心无旁骛的“至人”境界。如此心智固然让其成人所不能成,为人所不能为,但这种性格对其身边所有人而言,必定是压抑而阴森的。
存天理,灭人欲,此非人哉!
“那么诸位,对于贺茂公被杀一事,吾等该做何种应对?”
达成对丰臣秀吉性格的统一认识后,土御门大介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复又认真的询问道。
“这……”
天河光渡与钟卷拓真下意识的对视一眼,然后目光便如土御门大介一般同时落在了千家忠胜身上。
“诸君是否想过,自应仁之乱及今,百五十年的战乱,带给我们阴阳道的是好……还是坏?”
千家忠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移话题般的反问道。
“不得不说,绝望与恐慌乃是诸神最好的食粮,应仁之乱前,我们一直遵循的都是依附皇室和地方大名的决略,但数百年发展带给我们的不过是贵族们的幕僚和家臣而已……但百五十年的战争,我们却在战乱中走出宫门,神殿宫宇从此遍及四方,哪怕是普通的乡村都建有神社……所以,战争带给我们的是好还是坏?”
不等诸人回答,千家忠胜便自问自答的复又反问道。
“这个狭窄的国家,神……太多了!”千家忠胜脸色绯红,不知是五石散的药力作用还是激动的情绪所致,“信长公虽一手覆灭了比叡山,但佛的足迹早已渗透入这个国家的每一寸土壤,他们的教义比我们更适合这个乱世。再加上那些带着无数奇巧之物前来蛊惑诸多大名的南蛮邪神,这个国家的神……太多了!”
“战争将我们的神火撒向四方,也同样为我们催生出两个巨大无比的敌人。庆幸的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那个被诸位戏称为猴子的太阁大人,如今正是我们天然的盟友!”
“秀吉以镇压一向一揆的叛乱而崛起,作为信长公嫡系,他天然便是佛敌。南蛮妖僧以大逆之言蛊惑民众对抗朝廷,如今亦被秀吉所摒弃……所以,虽然这并不是一位好的盟友,却是我们如今最适宜的盟友!”
一口气接连不断的说出自己的判断,千家忠胜再一次俯首狂咳不止,用来遮掩口鼻的雪白羽织上甚至出现了斑斑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