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苏培盛已重回殿前伺候,待上了杯热茶,觑着皇帝批折子稍顿的间隙,才小心翼翼的回禀道:“皇上,小栋子方才着人来回话,容妃娘娘片刻前刚回宫就发了高热,现下已卧床不起。”
皇帝端起了一半的茶盏“嘭”的一声又撂在桌面,蹙眉责难的望着苏培盛道:“请过太医了没有?容妃回宫这么久,怎么才来回话?这些狗奴才的差事真是越办越好了啊!”
苏培盛忙将身体躬的更低,“皇上,小栋子说,是容妃娘娘刻意瞒下,不叫通传的。”
“刻意瞒下?”皇帝顿了下,随即立刻明白其中关窍道:“是怕朕为此重新迁怒那贱婢吧?”
"依着娘娘的性子,只怕八九不离十。"
“太医怎么说?可病的凶猛?”
“回皇上,太医说只是受凉引起的热症,这几日只要好好将养,很快便可痊愈。”见皇帝肉眼可见松了口气,苏培盛便试探道:“皇上,可要摆驾永和宫?”
皇帝神情无奈道:“罢了,她难得求朕一次,既然铁了心要瞒着朕,朕又何妨装聋作哑这一次。”
未出口的话,却是,甄嬛聪慧机敏,此次若能叫她受了容妃这实实在在的人情,说不得以后还能替自己在关键时刻尽心回护容妃一二。
想着对苏培盛笑道:“今晚去瞧瞧华妃吧,朕阻了她在宫里耍威风,还不知道要在宫里发什么脾气呢。”
“嗻。”苏培盛垂着头,唇角肌肉抽搐了下,心知皇帝此举是有心在敲打碎玉轩众人,不免为槿汐的处境生了几分担忧。
永和宫。
以甄嬛为首,宝娟,余莺儿以及崔槿汐静静地守在安陵容床畔。
许是身体不适,安陵容梦中睡的颇不安稳。她眉心频蹙,呓语不断,甄嬛见状,以为她是做了什么噩梦,便轻拍她手背,俯身去唤她醒来,“陵容,陵容。”
梦中,安陵容回到了方被人弄毁了嗓子失宠之时,长街上她再遇甄嬛,彼时甄嬛已是出行时前呼后拥、声势浩大的熹贵妃,“皇上令妹妹静养避事,以免招惹是非,怎么,妹妹倒出来了?”
那时安陵容早猜到自己是被甄嬛与沈眉庄联手安了不祥的天象,是以回话时语气也颇为生硬,“旁人嫌我不祥,姐姐却最清楚我是否不祥,哪里不详?”
“本宫不过一句闲话,安妹妹怎么就说自己是不祥之身了?”甄嬛语气戏谑,深深望她,“这般自轻自贱,当真是叫本宫伤心。且既然不便出门,为何还装了这么多心思在心里,妹妹今日如此境地,安知不是素日操心太过?”
“姐姐本知我是轻贱之人,世上贵人之多,难免将我更轻贱些,陵容只能自强。”
甄嬛的面容隐在暖轿内的阴影里,话语幽幽从里面传出,“自强当然好,只是别用错心机,枉顾性命就好,人心不足,机关算尽,往往过分自强便成了自戕。”
安陵容心中一荡,当时不觉,如今听来,这话何尝不是饱含了她一生命运的谶语,只是不知当时甄嬛这讥讽她的言语中是否也包含了三分不自知的规劝之意,她听着从前的自己继续在甄嬛面前嘴硬:“如今在宫中,论谁能强过姐姐呢?也没有比陵容更无用无依的人了,姐姐是最有福气之人,陵容只有沾沾姐姐的福气,便能化险为夷,有了姐姐,我还怕什么呢?”
“借妹妹吉言,本宫自然记得,妹妹对本宫是何等姐妹情深,必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绝不辜负。”甄嬛最后四字说的虽轻,但话语里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