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妈妈。
灵魂沉甸甸地回落,压进躯壳里。
霍雨浩眼前闪了闪,他回过神,原来不是妈妈声音空荡没有实感,而是他睡着了。
“雨浩,怎么在桌子上睡着了?累了就去床上睡吧。”
他抬起脑袋,霍云儿的手掌还放在肩上轻拍,心间霎时就溢满了安心的舒适,他忍不住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蜷起手指揉揉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桌子上的绣布和针线,不知为何茫茫然地停顿了一下,霍雨浩倏然触及霍云儿担忧的眼神,秀眉温婉蹙起,看向他的眼神里似是非常不赞同。
“雨浩,你太累了,去床上睡吧。剩下的交给妈妈来做。”霍云儿把他往身后床铺的方向轻推。
床铺上的被罩被水洗得发白,一摸里面的棉芯也已经变得干瘪,但却散发着太阳般清新温暖的气息。
环视一圈,这里就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很熟悉——妈妈,和手上的绣布,这种清贫艰苦却仍能感受到温暖的地方。
一开始,霍雨浩所求并不多,只希望在白虎公爵府里与霍云儿好好地活下去,看惯了他人的嘴脸,他们母子早已自觉远离其他人,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事与愿违……
不经意打量一圈住了十几年的小屋,处在熟悉的环境中,霍雨浩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其中,并没有觉察到任何异常。
或许他真是累了,趁着妈妈外出给人洗衣做活的工夫,原想悄悄独自把剩下绣衣的活做完,给妈妈减轻一点负担的。
为自己的歉意也为被抓包而露出一点小懊恼,少年支吾一声欲要再说话,可霍云儿已经不由分说将他压上了床,少年并不情愿地躺好,睁着漂亮的双眼一直盯着霍云儿的动作。
为霍雨浩捏好被角,霍云儿温柔了神色,手掌轻轻覆上他的脸颊,哄道,“睡吧。”
手心暖和的温度渗入肌肤,被子上的浅淡香气蒸腾入呼吸里,霍雨浩惺忪着眼,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生活日复一日,母子俩仅靠着为人洗衣做活这一点微薄的收入活着。闲暇之余霍雨浩便捧着人手一本的武魂基础训练方法刻苦练习,一个私生子,没有强大的武魂公爵府的资源是不会向他倾斜一分一毫的,如果说六岁之前他还对公爵府抱有幻想的话,六岁之后他便彻彻底底明白了这件事。
佣人之间提起公爵与夫人的儿子戴钥衡与戴华斌兄弟总是赞不绝口,一个“入选史莱克学院内院”,一个也是将来的史莱克学院天骄,几度吹捧,然而轮到霍雨浩时却是各种冷嘲热讽。
起初霍雨浩还会感到不忿,怒气使得脸颊涨红,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选择走出去反驳,硬生生压下翻涌到大脑上的愤怒直至冷静下来。
即便没有强盛的天赋,那勤加练习也一定会是一样的。
他心里这么坚信着,坚信自己将来可以给妈妈更好的生活,不用寄人篱下,不用忍气吞声,只要他快快长大。
少年的希冀飞向天空的彼岸,他以为那就是未来。
时间向前走着,那是少年记忆里最后的快乐时光,他们度过了一段尚算平淡的日子,没人想到竟戛然而止。
好景不长,公爵夫人终于找到机会除去他们两个眼中钉,在某一天高高在上地宣布将他们扫地出门。
霍雨浩一直不懂,公爵夫人为什么要对他们苦苦相逼,明明妈妈和他对她早已毫无威胁。
原来能够这样活在公爵府里已经是她能够施舍的最大耐心了吗?
绝不能离开,此时离开公爵府他们将无处容身,妈妈将霍雨浩护在身后,抗争命运落下来的狰狞獠牙。
霍云儿成功了,别人说她是“死皮赖脸”的蛀虫,白吃白喝地赖着不走。可霍雨浩无暇愤怒,因为他知道代价来了,那代价他承受不起。
霍云儿是病死的。
无人医治,无药救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妈妈的生命枯萎凋零,滑落下去的手指温度一寸寸冰冷。那种冰冷经由指尖像是一只虫子钻入他的心脏,啃噬尽温度血肉,激起满腔愤怒怨恨。
他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