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涯的‘竹’，实际是取‘逐’的谐音，”空荆溪娓娓道来，“明日过了漉关，便真正进了流逐之地。有寥寥无几曾经被赦免的王宫罪臣说过，那里是白茫茫的一片，四面八方都是雪而不见尽头，空漠得仿佛就是世间的天涯海角，走进去，一辈子别想走出来。”

他的声音在透进地洞的丝丝寒风中显得缭乱，让人听得心里无助，好像就是流离在漉关内的罪臣了，因为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而一辈子回不去，家府妻儿一切的一切温暖最后都成了心里的寒冷。

或许能活下来，可还不如死去。

“流落到这种地方，是犯了天大的罪孽啊，”听着的二人不由抱了抱肩膀。

“有时有什么罪，也是别人说的算，往往说的人却更罪孽深重，只因为手里握着权力，”空荆溪轻声说着，喝温好的酒。

“我听说那位十一公子周岁时抓了一张桐琴，爱不释手，三岁时便精于弦乐了，是音律大才，”余初忽地说道，“若是真还活着，流亡十年，不知道还会不会弹琴了？”

“从哪里听来的野史，我怎么不知道？”空荆溪纳闷了下，“这么天寒地冻的地方，活着都不容易，大概也没有那样的闲情吧。”

李山寿听着两人的对话，想着这若不是野史的话，那个十一公子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热爱，想必是一件极痛苦的事。

但话说回来，谁也都是这样。

“要是……我们找不到那个太子呢？”李山寿忽地说。

空荆溪默然喝酒，片刻，沉声道：“那便是残酷的战争了。而战争开启，升斗之民最苦。”

这一夜的雪更加呼啸，又添了些柴火，产生的热量才足以温暖三人。洞窟中席卷的冷气与升腾的热气碰撞，雪花和火星交缠着，发出呼啦啦的声响，映出的影子在洞窟中缭乱狂舞，倒像是无形的交战。

次日。

三人熄灭了地洞中的火堆，将所有痕迹抹除后，再次上路。

渐渐的，他们看到了远方的漉关，雄踞在两侧的山脉之间，拔起在地平线上。

小竹涯环境艰苦，当初詹青寒在这里建造关城，乃是动用了国库而劳民伤财的举动，那几年里庙堂民间暗中都是对詹青寒的谩骂。

可谁也没想到，漉关的建成竟无意间带动了这片极北地区的贸易往来。

由于军队在此驻扎，需要粮草和马匹，而俗气点的，这些背井离乡的男人们也需要女人，所以在漉关百里外环境不是那么极端的地方，也就催生出了一座名为“漉镇”的小镇。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无论是马行米店，还是青楼娼馆，澹国那些落魄的人聚居到这个寒冷的地方谋一条生路，而只要能活下去，哪怕是再苦都行。

后来朝中的监察史统计澹国户籍人口详情，发现由于漉镇的出现，澹国民间的犯罪率竟降低了不少。于是官员百姓们又改口，都开始称赞詹青寒是雄才伟略的明君。

而前日他们三人也是在漉镇整备了一晚，才饱满了舟车劳顿的状态。

马车继续往前走去，漉关也在视野中继续放大。

空荆溪停下了马车，走下车辕。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决定在这里改为徒步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