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的县衙老爷,安仕黎的确见得不少了,终于有一天他也能进入县衙,过一把县太爷的瘾。
这一天里,安仕黎的职务便是跟随武平处理丰平城内的政务。武平身为丰平政务的主管者,以及丰平衙门的一把手,而自己能担任武平的副手,岂不是相当于自己就是丰平衙门的二把手?等安仕黎真的抵达县衙报道,他才发现,自己确实是二把手,只不过和自己想的稍微有一些出入。
“武……武大人,这县衙怎么就您一个人啊?”
安仕黎看着县衙内居然只剩武平一个人在,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军营里受过了锤炼,他已经不再特别吃惊,而仅仅是稍感疑惑。按说这县衙该有的什么主簿、典史还有衙役……一个都不应该少才对啊?不然这县衙拿什么运作?可奇怪的是衙门里各种各样的班房到是不少,唯独没有人。
武平颇感惭愧地笑了笑。
“人手紧缺呀!咱们县衙,除了在下,其余都是临时工。像是典史、主簿、吏目之类的职务,在下一人倒也可以兼任,至于捕快、衙役之类维护治安、缉拿犯人什么的,可以上军营找石将军借人。至于打板子什么的,嗯……上门口找俩老头也不是不能凑合。哎呀!财政困难,开销紧张,不得不凑合凑合一下!反正咱丰平城小人少,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出什么乱子,还是可以勉强应付应付的。”
曾经,安仕黎觉得只有贫穷才会限制他的想象力,现在他明白了,不够贫穷依然会限制他的想象力。说真的,没准那些小孩子玩过家家扮演出来的衙门都比安仕黎眼前看到这个像点样子,从来只听说衣服可以缝缝补补凑合用,原来县衙也可以啊!难怪石建之对武平这么推心置腹,这样极品的大冤种——啊不!是这样能干的人才,在这丰平城里哪去找第二个啊?
“您一个人支持这衙门,挺不容易啊!那……俸钱怎么算呢?”
安仕黎还记得同样的问题,他向石建之提问时,石建之给他甩了多少车轱辘话,总之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不给。虽然这次他询问了武平,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武平闻言便面露难色,说道:
“这个嘛……呃……一日三餐还是能供应上的,银子呢……就实在没有了。”
这下安仕黎算是明白为什么县衙里空空如也,让武平只得找临时工了,县衙同样没钱,发不出工钱。
安仕黎其实也不是特别在乎俸禄什么的,如果只他一个人的话,一日三餐能管饱,也就知足了,他本就没有什么物欲,他期望的是能够做一些实事出来。当然,照目前这么个情况,想要把她给接过来的话,那……安仕黎连忙打消了这些念头,想那么多干嘛?自己还没有安顿下来呢,就跟着武平他们再适宜一阵再说。
在日子渐趋平稳后,安仕黎对她的思念也与日俱增,恨不得立马来到她的身边,接她到丰平安顿下来,但思来想去,安仕黎决定还是再观察观察吧!他可以不要俸禄,光靠管够的伙食持续下去,可她呢?如果要接她过来一起生活,怎么能仅仅是保证不饿肚子呢?安仕黎过意不去。再说,接她过来,自己肯定要请一阵子假,他这才上任多久,怎么好意思请假?再等等,再等等,什么时候时机合适了,他一定要回到她的身边,从此不离不弃……
“对了,武大人,那我们平日里在县衙都做些什么呢?”
武平微微一笑。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平日做事时不在县衙?”
“哎?”安仕黎诧异地望向武平,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
安仕黎跟随着武平在大街上巡街。
挨家挨户的门前,武平都和经过一遍,如果主人正好在家,武平就和对方打声招呼,对方也往往兴高采烈地回应。走到一些商铺前时,武平通常也会道一声“生意兴隆啊!”那些商铺老板也无不回答道:
“武大人,又来巡视啊?今天怎么还多带了一个人?”
“哈哈哈……新来上任的,带他历练历练。”
武平笑着回答道,这时,商铺老板就会格外认真地打量安仕黎几眼,不无惋惜地对武平说道:
“武大人,可别是您以后不来了,您该不会是要退休了吧?”
武平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始终如一。
“不会不会,武某估计还可以再干个十几二十年呢!哈哈哈哈……放心!”
不得不说,身为县衙老爷不在县衙上班而是上大街上巡街这种方式一时半会儿还是令安仕黎难以接受,他颇为忐忑地询问武平道:
“那个……武大人,要是有人来县衙告官,可您却不在县衙,那不就棘手了吗?”
“这个嘛……”
武平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一个汉子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直奔武平而来。那汉子一边喘气,一边对武平说道:
“大人啊大人,那些街坊都说您往这来了,俺这一过来,您还真在这儿!”
安仕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原来百姓们想找武平报案,靠的是直接问路啊,武平几乎每家每户都会路过一次,这种方法这还真是朴实无华啊!也是,那个空空荡荡的地方说它是县衙还真是抬举了它,武平本人才是移动县衙。
武平关切地询问那名汉子,问道:
“这不是老胡吗?怎么了吗?不会又是你家里出事了吧?”
“是啊大人!我婆娘和我老娘又掐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啊!”武平脸上露出很惊讶的神色,“那你快带我去吧!”
安仕黎的脸上同样露着惊讶无比的神色。天呐,武平好歹也是一县之长官啊,平时处理的不是杀人放火这种大案也得是偷鸡摸狗这种案件吧?调节婆媳纠纷?还是亲自去?不是吧?越发魔幻的情节发展实在令安仕黎猝不及防啊!但这时武平已经小跑着离开,他也得赶紧跟上去才是。
果然,还没到门口,一阵鸡飞狗跳之声就先从屋子里传了出来,令安仕黎一阵头皮发麻。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家庭纠纷让堂堂官员出面,安仕黎多多少少不怎么能拉下脸面,他准备就在门口,看看武平是怎么处理的。
武平进门时,婆媳两人还在激烈地互相扯着头发,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话语,旁边还有两个小姑娘焦急地拉着她们,叫她们别打了。一见武平来了,她们就都连忙罢手,表现出一副可怜兮兮、受了不少委屈的样子,声泪俱下地齐声对武平说道:
“武大人!您评评理啊!”
武平先让两人别激动,然后询问汉子事情的经过,可汉子却支支吾吾,半天不开口,原来是汉子的老娘和妻子都在对汉子使眼色,竟弄得汉子不知所措。
武平无奈地笑了笑,便依次询问妻子还有婆婆事情的经过。
先是妻子向武平陈述道:
“大人啊!您一定要给我一个公道啊!我自从嫁到他们老胡家,每天给老胡家当牛做马,尽心尽力地伺候他们母子二人,一直都没什么怨言。可我婆婆呢?却天天埋怨我这干不好、那干不好,成天打骂我。我若是真的犯了错,那也就算了,可我明明没有什么过错,她还是这样的欺负我!我嫁到他们老胡家可真是造了孽啊!”
“呸!”婆婆登时就气鼓鼓地开了口,指着妻子喊道:“你这生不出儿子的贱人,还有脸说!我们老胡家断子绝孙,统统是你的错,你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呸!我几次三番劝我儿休了你,我儿心善没有休你,可你就撒泼打滚,我怎么能容你?今天我非把你赶出老胡家的门不可!”
安仕黎呆呆地在门口看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是束手无策了,就看武平怎么摆平吧!
武平听完,没有立马理会这两个妇人,她们俩人都是跪在地上向武平哭诉的,武平没有招呼她们她们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起来。
武平绕开两个妇人,来到了站在一边的那两个小女孩身前。两个小姑娘年纪小,都很怕生,可兴许是武平极具亲和力的面孔,那两个小姑娘都不害怕武平,反而显得很期待地注视着他。
武平从怀里拿出两粒糖,给两个小姑娘一人分了一粒,小姑娘笑着接过了糖,武平很高兴地在她们的脑袋上轻轻抚摸两下,又重新来到两个妇人身前,叹息一声道:
“你们要争、要闹,可也不能不照顾到孩子啊!她们毕竟是无辜的。”
两个妇人一时语塞,没有回应,武平先来到妻子身前,对她说道:
“为人儿媳,再怎么样,也不该和长辈动手啊!有违孝道,不准再犯!”
婆婆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时武平来到了她的身前,语重心长地又说道:
“大娘,自家儿媳,这么多年了,为你们洗衣做饭,操劳费神,有功劳,更有苦劳,你纵有不满,也不该这么对待她呀!我知道你担心的是自家香火,可这又是急能改变的了的吗?你儿子儿媳都还年轻,总有再生一个男丁的机会不是?你也曾为人儿媳,要多多体谅对方的难处。哪怕仅仅是念着她在你们家的辛劳,还望你不要再朝她动怒。”
武平教育两个妇人时,身为一家之主的汉子就在旁边注视着,没料到武平也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并且以教训两个妇人时都不曾摆出的严厉口吻对汉子说道:
“还有你!要我说,你们家闹到这个地步,你的过失是最大的。看到母亲和妻子产生矛盾,却不能进行调节,反指望外人,你难辞其咎!记住,一家之主要摆出一家之主的样子,如果你们家下次再发生这样的纠纷,那我不找别人,先来找你,你可明白吗?”
“明白明白!”
汉子赶忙应和,武平接着对两个妇人说道:
“好了,都别跪了,起来吧!你们的家事,本官不宜再多干涉,但你们要记住,家和万事兴,这样的情况,就不要再上演了。”
一场家庭纷争似乎就这样被武平摆平了,目前吧!身为外人,他的努力也只能到此为止。
武平出来时,安仕黎不禁以异样的目光注视着武平,说道:
“您身为堂堂官员,竟然会参与到这种纠纷的调节之中,实在令安某大开眼界。”
武平看了看安仕黎,笑道:
“怎么?没有你想的那般威武高大?哈哈哈……其实要我说也没什么实质差距。审理案件是为了实现治下的安定和谐,调节家庭纠纷,不一样是实现治下的安定和谐吗?而且我们身为父母官,自然要为百姓办事,难道说只有在大堂上打板子是给百姓办事,像这样就不算给百姓办事?哪有那么多讲究呢?再说了,没遇到那些治安案件,这是好事啊!能一直不遇到,那更是在下心之所向,何必失望?安先生,您就是还年轻,平平淡淡才是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