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夜色寂寂,卫广与安仕黎还在山林之中赶路。
卫广环顾这漆黑一片的周遭环境,脸上挂着忿忿难平的神色。
“晦气!那老汉到底指的什么破路!说是什么去往京城的捷径,结果给咱们困山上了!”
安仕黎疲惫地抬头看向苍白的阙月,胯下马匹的喘息声不绝于耳。他幽然叹息一声。
“唉!还真是欲速而不达!我们果然不应该抄近道,如果沿着大路走,至少现在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卫广啧啧嘴,一刀劈断拦路的一条树枝,连带着一旁的树也轻轻摇曳。接着他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嘴里,连忙呸了几下。
“呸呸呸!这鬼地方真不是个赶路的好地方!晦气!晦气!”
行走在这深山老林里,安仕黎一样感到身上似乎老是有什么东西爬附在身上,令他十分不舒服。疲惫重压下,王洵府邸柔软的床榻再一次在安仕黎眼前浮现,他伸手去抓,结果只能抓到粗糙的树干。他只得强打精神,继续寻觅一处可以落脚之地。
而卫广砍开拦路树枝继续往前走后,抬头一看,发现山顶的位置有光亮,那应该是火把的光亮,山顶处似乎有一座山寨。卫广连忙招呼安仕黎过来看,两人看到这深山老林里的山寨后,都陷入了沉思。
先是卫广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
“正经人家谁在这儿落户?不用想,肯定是山贼老巢,咱们还是绕路。”
卫广策马将要离去,可安仕黎却一动不动地驻留原地,面色凝重,紧紧注视着那座山寨。
“老安?”
卫广发现安仕黎没有反应,索性叫了他一声,可安仕黎还是没有回应,他便到安仕黎身旁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怎么了吗?”
“嗯?抱歉,我在想一些事。”
安仕黎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看向卫广。提起山贼土匪,安仕黎立马想到了踏北的那伙穷凶极恶之匪徒,特别是那个首领伏原虎,人面兽心,丧尽天良。其中的所有成员无不是手染无数鲜血,所作所为禽兽尚且不耻。
但更令安仕黎难忘的,是遭那伙匪徒蹂躏、荼毒的无数百姓,他们本不应该凄惨的命运,在遇到那帮歹毒之人后急转直下。最令他记忆犹新的莫过于被他拯救过的那对母子,如果不是刚好遇到他搭救,就从伏原虎等人一贯的凶残来看,那对母子绝对难以落到一个好的下场。可这是他刚好遇到的,没被他遇到的、拯救到的,又还有多少呢?他们的命运,又会如何?每次安仕黎都不忍细究这个问题,一细究,结果就是巨大的迷惘与痛心。
当这一次他再一次亲眼目睹了疑似山贼老巢的山寨,这个令他痛心不已的问题再也无法被他甩掉。忍受过折磨的那些百姓,他们的哀嚎似乎正从那点着火焰的山顶传来,从漆黑的丛林深处传来,从幽幽的冥间传来……安仕黎难以坐视不管,“做些什么”的呼告充斥了他的大脑。
“仕黎,想到什么了吗?”
卫广有所猜测,询问了一声安仕黎,他的目光也向山顶处转移,眼神很快就变得犀利起来——如果那里真的是山贼老巢,那么在那里会发生些什么,卫广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劝说道:
“我们只有两个人,太危险了。”
安仕黎眉头紧皱,他看向卫广,决心已然下定,说道:
“我们就去看看吧!如果人不多的话,我们就出手,如果对方人数众多,我们再……”
“唉!好吧好吧!都依你!”
卫广一脸无奈地同意了安仕黎的计划。在和安仕黎相处那么久后他再清楚不过了,安仕黎这样善良而又勇敢的人,想拦着他打抱不平还是算了吧!至于说什么对方人数众多就撤退什么的,一样不可能是安仕黎的作风,他只会用出他用得上的一切计策去实现他的目的。
只是无奈吗?卫广以为倒也不是,他本来就是一个对一切都不抱期望、随意地度过每一天的闲人,今天吃饱了饭,明天就上刑场也无所谓。而安仕黎这样的举动可谓是撩拨起他心底头的火焰,令他的胸口怀揣着久违的热情,如果追随着安仕黎,并为了这样的热情肝脑涂地的话……倒也未尝不可。
安仕黎兴奋地看着卫广。
“好!我们出发!”
安仕黎与卫广一路摸索,很快就找到了一条通往山顶山寨的小径,这条小径是人为踏出来的,卫广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一番泥土,发现最新的脚印基本上都是从山顶前往山下的脚印,这似乎说明山顶上的人出去了一段时间且不曾归来。
沿着这条小径,两人渐渐摸上了山顶。
这时的山顶大寨边上,只有零零散散几名山贼在负责看守,这些人每个都是昏昏欲睡的样子,似乎因为夜袭之类的事情在他们这儿就没有发生过,没什么人将精力专注于警惕四周上。
一对山贼只是随意瞥了一眼黑洞洞的远处,便在一块开始了抱怨。
“唉!咱们要在这站岗,老张、老何几个却能在营里玩女人,真是让人窝火!”
“谁让咱们抽签没抽准呢?”另外一个山贼摇了摇头,随即露出一抹奸笑,“嘿嘿!等咱们下岗了,也去女人身上快活快活!尤其是新抓回来的那个,嘿嘿嘿!还是个雏儿!好久没尝到雏儿的味道了。其它女人吧,倒也不差,可惜在咱们这待久了,被咱们用久了,那鸟地方都臭了,老子下面都他娘下不去嘴!”
“你傻啊!”这名山贼瞪了对方一眼,“那新来的可是已经被老大预定了,你小子敢犯浑,信不信老大割了你的那活!”
“嘿嘿嘿!老子才没有说呢!实在不行,换个倒也不是不可以,想想她那樱桃小嘴……啧啧啧!真是带劲!”
“别说了!”这山贼一脸陶醉的咽了咽口水,奸笑道:“老子想到那场景了,快让老子憋不住了。他妈的,怎么还不下岗。一下岗,咱就赶紧扑到屋子里去”
“嘿嘿嘿……别急,用不了多久咱们就换班了。”
两个山贼已经畅想起了下岗后该怎么个快活法子,身心无不宛如飘到了天上去似的,自然对周遭一切失去了敏感,浑然不觉死神正披着夜色的外衣,朝他们逐步迈进。
安仕黎与卫广的潜行出奇的顺利,那些山贼的岗哨无不如同摆设似的,他们在山寨外头都观察一圈了,依然没有一个岗哨察觉到异常。
安仕黎与卫广通过观察发现,山寨的守备力量非常薄弱,留在山寨内的山贼不会超过二十名,即便只有这个数目依然是远超安仕黎与卫广两人,可如果将他们逐个击破,那就很好对付了。
更令安仕黎与卫广喜出望外的是,他们在观察中发现,有一处寨墙有块明显的缺口,他们都不需要硬闯,直接走这个洞便能摸上寨墙。两人此时已将马匹安置在了山腰,悄悄从这个洞口进入山寨之中。这时,站岗的山贼依旧没有发现异常。
安仕黎两人沿着寨墙潜行着,而那些站岗的山贼又是零零散散,顶多两三个人一组,安仕黎与卫广只要靠近了,一眨眼就能解决对方。他们不费多少力就解决了大部分岗哨,先前那两个抱怨的山贼成为目前最后的幸存者。
这两名山贼还在浮想联翩呢,口水都要从嘴边流出来掉到地面上,而索命死神已经来到了他们边上。
其中一个山贼反应迅速,注意到了一旁有人接近,可他还是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是哪个同僚凑了过来,等他看清了是卫广这张大胡子脸时,他的喉咙已被卫广秋风扫落叶般地割断了。他下意识想要喊叫,可是涌上喉头的只有鲜血与剧痛,他摸了摸喉咙,发现全部是鲜血,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惊恐不已地倒在了地上,圆睁着眼睛,死了。
另外一个山贼一样别想逃脱,他本想着到床上好好地折腾女人,用她们的小嘴让自己快活快活。而他等来的则是安仕黎干净利落的一剑,这下他只有去地府找黑白无常快活去了。
四周的岗哨都被安仕黎与卫广两人合力抹除了,这下两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安仕黎愤慨地踢了一脚刚被他斩杀的这个山贼的尸体,刚刚这山贼肮脏的言语可是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他还想用归易剑往这山贼的身上再戳几个窟窿,可他都嫌弃这山贼的脏血会玷污了自己这把归易剑,只往那山贼身上吐了一口唾沫。
“呸!人渣!垃圾!畜生!”
卫广一样轻蔑地注视着地上这两句肮脏的尸体,他伸出手拍了拍安仕黎的肩膀,对他说道:
“好了,没必要为这等人渣大动肝火,我们还有去里面探查呢。”
“好!”
安仕黎点了点头,与卫广一同朝山寨内部探索而去。
山寨内的一间房子里,一名光膀子男人正那鞭子抽打一个裸身女子。女子被逼到了角落里,哭喊个没完,而那男人丝毫也不肯留情,怒气冲冲地挥舞着鞭子往女子身上甩去,越甩,他的怒火就越旺盛,他也更为兴奋。
“贱人!贱人!老子给你脸了是吗?操你大爷的!个贱女人,真把自己当什么了?还敢推老子,找死是吗?老子今天就成全了你!”
那女子被抽打得遍体鳞伤,浑身上下几乎就找不到几块完好的皮肤。她声嘶力竭地求饶着,可那男人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求您了!求您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贱人!还嘴硬!就是欠打了!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
这男人还在展示着他这自鸣得意的威风,朝比弱小的人炫耀着他赖以生存的武力,房屋的房门却在这时被一脚踹开了。
“谁他们敢坏老子兴头,找……”
看到进来的是手执利刃的安仕黎与卫广,男人吓得血都凉了,他手一软,拿来狠狠抽打女人的鞭子也掉落在了地上,他脸色苍白地朝另一边墙角退去,嘴里在说什么,却怎么也挤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饶…饶…饶…饶命……啊——”
用不着他说话,安仕黎一剑便将之钉在墙壁上,结果了他的狗命。
而那女子仍旧惊恐不已地躲在墙角里,掩面痛哭着。卫广本想在安仕黎干掉这山贼时上前去安抚,可摸了摸自己的这大胡子,担心自己这堪比山贼的粗犷形象会更加刺激到那女子,所幸将安抚工作交给了安仕黎。
安仕黎看着像只受伤的猫儿一般蜷缩在墙角哭泣的女子,心头就像被什么东西割着似的。他心痛不已,在安抚之前,他本想在床上找到女子的衣物交给她穿上,可他只找到了一件被撕成了碎布条的衣裳。
安仕黎便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给那个女子披上,并用温柔的语气说道:
“没事了,姑娘,歹徒都被我们杀光了,你安全了。”
女子惴惴地看了一眼安仕黎,安仕黎的脸上尽可能表现出安抚的笑容,以让女子镇静下来。他友善的举动是让女子冷静下来了,这女子看向刚刚殴打了她的男人的尸体,基本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可她冷静下来的第一个举动却大出安仕黎与卫广两人的意料。
她发疯般地扑向了安仕黎腰间的剑,拔出剑来就赶忙以自己的脖颈往剑刃上撞。安仕黎与卫广都被吓了一跳,两人慌忙地拦着女子,而女子越发激动,哭喊得也更为激烈。
“不要拦着我!不要拦着我!求求你们了,就让我死了吧!就让我死了吧!呜呜呜……”
“姑娘!冷静啊!万万不可自寻短见啊!”
安仕黎和卫广两个大男人费了大力气才终于将这个女子拦了下来。也许是女子奋力挣扎后终因伤势而饥疲而没了力气,她不再挣扎,可她也变成了失去了魂魄般的木偶,两只无神空洞的眼睛就如同两个窟窿,什么声音也不发出,任由安仕黎两人摆布着她。
女子半天都不着寸缕,这令安仕黎尴尬无比,羞于将自己的目光往女子身上看去。他让卫广先控制住女子,随后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外衣,轻轻地覆盖住了女子赤裸的躯体。
看着女子那空洞的目光,安仕黎心痛难忍,苦涩如同墨水般蔓延在他的心田。他轻轻叹息着,目光里尽是怜惜,对女子轻声说道:
“姑娘,艰难得命,又奈何急于寻死啊?该死之人,本应是这些狼心狗行之辈才是,姑娘你……”
“呜呜呜……”
女子又一次爆发了哭泣,泪水像是秋日的潮水般迢迢不绝。
“我本是城中一郎中之女,本欲归乡探亲,不幸为贼匪所掳,受其玷污……若…若非公子搭救,我已死于恶徒之手!谢…谢公子替我报此大仇,小女无以为报,愿来世为公子当牛做马,报答公子大恩。但小女清白已失,羞于为人,求公子能赐我一痛快!小女…感激不尽!”
安仕黎震恐地看向女子。他清楚,对于女子而言,失去清白之身,甚至还是遭贼匪所玷污,这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不论她们的遭遇有悲惨、可怜,世人照样只会将全部的罪过推到她们的头上,骂她们丢失清白之前怎么就不速死?将她们看作下贱的荡妇,即便是自家人都不会接纳她们。留待她们的命运,将是生不如死。
可安仕黎,是永远无法下这个手的,他也同样不会眼睁睁看着面前女子死去。他轻轻握住女子的手,女子被安仕黎这一“轻浮”举动给惊住了片刻,呆呆地看向安仕黎,只见安仕黎一脸坚定地对女子说道:
“不要自寻短见,好吗?这本不是你的错,是这些歹徒的错,是这些歹徒用强害了你,与你无关,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也不曾亏欠任何人。请姑娘你能坚强活下去……对了,应该还有许多像你一样的女子对吗?能带我们去解救她们吗?拜托你了。”
安仕黎那坚定的目光与温柔的言语触动了女子,令女子重新有了一些活下去的意志。她知道,的确还有不少女子被贼匪们抓到了这里,她有必要带着安仕黎他们去拯救那些与她一样处在地狱中的女子。她点了点头,答应了带安仕黎他们去找其它被关押的女子,并先将安仕黎交给她的外衣给穿好。
女子穿好衣裳后,安仕黎向女子询问道:
“敢问姑娘今年芳龄几何,在下又该如何称呼呢?”
女子的脸颊轻轻飘上一抹绯红,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