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镇魂师?”缙云问。
“不,比镇魂师更厉害。”
“天下没有比镇魂师更厉害的角色了。”缙云不屑道,“说出来听听。”
“我是A国的特工。”
嘿。
今天真是件件事都出乎意料。
“而那个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声,就是B国来追杀我的特工,”女孩的嗓音突然变得像小奶猫一般可怜,“现在我只有依靠你了,救苍生于水火的镇魂师大人。”
“你不是在骗我吧?”
“用我的性命来骗你吗?”女孩放开了他,“如果你不出手,五分钟后我就会惨死在你面前。一同消亡的还有关乎A国千万生灵的大秘密。”
她后退一步,捋了捋贴在脸颊上的短发。棕黄色的短发顺着手指滑落,在玉润的颈间摆荡如柳。及腰的吊带背心露出圆肩和小腹,下半身的修长裤裙更显得她腰肢纤瘦。然而露在外面的白嫩的手臂外侧,却有一道又深又宽的伤口,也许正解释了她胸口背心上那已经发黑的血迹。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仿佛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弱小又无助。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他心想。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镇定。
“带你逃走不难,”他边说,便理清了责任要害,“然后我就把你交给灵安局保护…也不用管你骗没骗我。”
这麻烦事就交给别人处理吧。
“不行,”女孩难过地轻轻摇头,“现在不能相信灵安局,有内奸出卖了我在这座酒店的消息。若是我被灵安局控制,只怕还没等我交出情报,就已经被内奸害死了。”
她说着,一双大眼睛已经满含清泪,泫然欲泣,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我就是灵安局的人。”他赶紧说,“我看你最好也别相信我。”
“不,我信得过你。”女孩忽然坚定地望向他。
又是那种目不转睛地注视。
看的缙云一阵欢喜,一阵自豪。心里像是升起一只满足的大气球,整个胸膛都膨胀起来。
“为什么信得过我?”他克制表情,平静内心,努力不让气球爆开。
“你莽撞糊涂的盛名在外,他们不可能找你当内奸。”
咻——
气球瞬间漏得无影无踪。
“这绝对是敌国谍报人员的重大误判。”他黑着脸道,“表面看似鲁莽,其实心思细密,这叫大智若愚。他们仅凭一个人的行为就断定这个人的资质吗?”
她沉默了片刻。
不凭行为判断,还能怎么办?
但求人的时候多少要委婉些。
“…说得对…活该瞎了他们的眼…”她边说便走到窗边向下查看。“总之现在我无比确定,你就是我唯一能信得过的人——你有没有过从8楼跳下去的经验?”
“你想跳楼逃跑?”
“不然你还有什么办法从这密闭的走廊里逃走?”
“何必逃走呢?”缙云挥了挥手中的银钉锤,“解决掉问题,不是比逃避问题更省事吗?”
“就算你解决得掉,但我需要你尽快开车带我去一个地方。我的身份已经暴露,那个地方随时都有被毁掉的危险。”
“什么地方?”
“我们先逃走,我再告诉你。”
“那你先下去,我随后就来。”
“不行,你得跟我走!千万不要妄想能打得过那家伙。”女孩打开窗户,一只脚跨上窗沿。
窗外浓雾弥漫,连左右相邻的窗户也看不见,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被淹没在云海中。但女孩没有犹豫,麻利地在窗户内外卡上钢丝锁扣。
“我想见识一下那家伙的尊容。再说,要是他毁掉你的钢丝机关,或者顺着钢丝去找你怎么办?”缙云从房间冰箱里取出一罐可乐,一口气喝干,“我在这还可以保护你平安落地。别担心,说不定我三两下就干翻了他,比你还早下去呢。”
女孩完成了准备工作,坐在窗沿上。两只脚已经隐入云烟。
“你真的要在这里等死?”
“算命的说我能活到八十八岁半。”
“好吧…那你真的放心我一个人下去吗?”云雾飘进房间,为女孩脸上增加了几分朦胧,“如果下面有敌人的埋伏怎么办?”
“那趁着大雾逃走就是最好的保护。”缙云说,“如果你碰巧先到楼下,就去广场东侧找我的大黑车。灵安局的大黑车你应该认得吧?”
“我等着你。”女孩拨开眼前的薄雾,又用那双可怜的大眼睛对他说,“你不来,我就一直等下去。”
说完,她就跳了下去,在迷雾中卷起一股旋风。
房间顿时一片寂静。只剩缙云自己被迷云笼罩。
他不由得眯起眼睛。
又揉了揉额头。
“没必要相信她,她也可能是个骗子。虽然跟她说了我会去的,但谁会信守和一个奇怪的陌生人的承诺呢?”
这个质疑,很合理,很合逻辑,大概率是准确的。
但有时候,就是忍不住会去想:
万一是真的呢?
“首先得确认下敌人。”他悄悄躲进厕所,拉上浴室的挡水帘,“如果敌人真的够分量,那她说的话大概就是真的…”
敌人曾经有两个。
现在其中一个被那女孩制服了,锁在了魂枪里。
另一个,正大踏步向这里跑来。
咚,咚,咚。
那是缙云从未听见过的厚重的脚步声。
就连在动物园看犀牛和大象的时候也没听见过。
“远超恶灵的压迫感,”缙云心想。一阵巨痒从耳朵尖一直蔓延到耳根,直往耳朵眼儿里钻。
咚。
脚步突然停下了。耳道里痒得像塞进了一根狗尾草。
来了。
缙云在浴帘的缝隙中偷偷观察。
门把手猛地一震,门锁和周围的墙壁像饼干一样碎裂。房门被破开,一个巨大的身影顶着房梁弓身迈入。全身涨红的肌肉活像一只被剥了皮的老虎。
不止,是两只老虎加一头棕熊。
有点像之前小左被袭击后,一部分肉体魂化的样子。
但这家伙更加彻底,他全身的肌肉从头顶道脚指头,全都彻底魂化了。
在有关灵魂的各种名词中,有一个准确描绘这种状态的词语:
魂爆者。
魂爆者刻意让自己的灵魂反噬肉体,令全身都变成了魂化状态。代价是肉体被灵魂逐渐侵蚀,最终随着魂力的耗尽走向终结。
等于说,这个家伙还能“活着”的时间已经是个定数了。
甚至可以说,他已经“死”了。
“不愧是国与国之间的间谍战,”缙云感慨着,“这分量也太够了。”
看样子敌人是真的。
那女孩的话,多半也是真的。
“这下不插手不行了。”
他心想。
当然,并不是真的非插手不可。说来也简单,只要当做从来没见过她不就好了?何必惹麻烦上身呢?
只是总有一个问题。
如果真的什么也不做,会怎么样呢?
…
那肌肉男立刻注意到大开的窗户。他一脚踩烂房间当中的大床,贴着墙壁挤到窗前。外面是漫漫浓雾,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根垂直向下的钢索。肌肉怪立刻抓住钢索想向上拉。
“喂。”
背后有人叫了一声。
肌肉男猛地转身,抓着钢索的右手却突然受了一记重锤!
粗如小树干的前臂被一锤敲断。肌肉怪怒吼一声,松开钢索,立刻朝缙云回击一拳。缙云灵巧地躲开,身后墙壁被一拳打的粉碎。碎石块连同隔壁房间的大床木架一并散落一片。缙云瞥了一眼,幸好隔壁并没有住人。否则地上零零碎碎的只怕不止是无机物了。
肌肉男一拳打空,另一只手扑抓上来——是的,他的手已经恢复了,魂化的肉体拥有惊人的强度和恢复力——缙云赶紧向后急纵,但是他低估了肌肉男的体格,低估了敌人手臂的长度。这一抓撩到了他的衣襟,“嘶啦”一声,将他那件穿了多年的墨绿色呢绒风衣扯得粉碎。
空气中漫出一阵芝麻油香。
两片酥脆的烧饼飞在空中。
缙云大惊失色,伸手前扑,却只抢救回一块烧饼。一念之间,自己则被敌人的大手抓个正着。
比大蟒蛇还粗壮的手臂像掷铅球般转身横推,抓着他一把砸在窗边墙上。这一击力透墙壁,砸的缙云头破血流,墙面顿时裂如龟背。缙云感觉自己被深埋入墙,后背已经在墙壁之外了。
犹如拍蒜时一刀板将砧板拍了个洞。
这块蒜被拍得多少漏了点儿汁儿,但好在还是囫囵一个。
“掉了一块烧饼啊,魂淡!”缙云眼冒金星,撕咬了一口抢救回来的那块烧饼,恶骂道,“老子真的生气了!”
在被大手推着经过房间的一刹那,他从地上抓了一样东西。
一根被肌肉男踏断的木头床腿。
断木尖头挑起床单,随后深深刺入肌肉男的手臂。真丝床单镶着金边,幌金绳一般在敌人手臂上缠了一个麻花,把断木缠得更紧更深。
幌金绳的另一端被缙云牢牢攥着。
他被肌肉男抓着,肌肉男也被他抓着。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缙云突然好笑,“一起去云中比翼双飞吧。”
他双腿绷紧,一股力量从脚底传来,腰背借劲猛地一挺,那摇摇欲坠的外墙破洞轰然崩塌。缙云抱着肌肉男的手臂向地面坠去。肌肉男猛地扒住地板边缘,以他的强壮,别说一个缙云,就是挂着一辆卡车,也不会掉下去。不料不知为何,地板突然变得滑不留手,这一扒居然没能扒住。
半空中肌肉男翻开掌心,赫然抓着一块油乎乎的烧饼。
正是缙云没能抢救回来的那一块。
“天道好轮回,”缙云幸灾乐祸,“你活该。”
但他高兴不了多久。
伽利略告诉我们,重力加速度不受质量影响。
当然也不受魂力影响。
现在他要思考的问题是:人从8楼掉下去还能活吗?
*魂淡并非错别字,而是辱骂对方灵魂淡薄,像将死之人,是十分恶毒的脏话,大家不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