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缙云突然想起一个备受尊敬的功夫电影前辈的教导。
“只要落地时向前打滚,就可以抵消下坠的力道。”
他对此向来笃信不疑。只不过那是从2楼跳下去的办法。8楼还有用吗?
于是他又想起另一个备受尊敬的武侠小说前辈的笔记。
有一门可以将直坠的力道改为横推的力道的武功。
会不会和这个落地打滚的办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觉得应该是。
不过以防万一,先把这肌肉男当垫子保险些。
缙云抓着断木爬到肌肉男身上。在落地的一瞬间,他优雅地踮起脚尖、然后双膝半蹲、双手着地、双臂弯曲、斜方肌触地、三角肌着地、后背滚地、后腰掠地、随即拱起屁股上的臀大肌、坐在臀大肌上的同时抬头目视前方找准滚动方向、紧接着继续脚跟落地、脚掌贴地、脚尖轻轻点过地面——一个完美但不科学的“高空落地直坠改横推前滚翻”就完成了——
——这一切的动作都是把肌肉男的身体当做了地面,在这套复杂的体操动作最后,他对准肌肉男的双脚前滚,在他硕大而上翘的脚背上滚出一道向上飞跃的圆弧,一路滚进酒店大堂正门,撞破大门的自动玻璃,像是要给大堂众人一个惊喜似的跳起来张开怀抱,鸿雁一般轻轻落地,在小玉惊讶而崇拜的目光中献上了浪漫的吻手礼。
以上是缙云的想象。
实际上他和肌肉男重重砸在酒店大门前,将八扇玻璃门全部震碎。他只勉强翻了半个跟头,就被强大的重力摔在地面,挣扎着爬起来,像个醉汉似的走了三五步,便衣衫不整地倒在大堂地板上,满头是血地扑进小玉怀里。
他强撑着一笑,嘴里的半块烧饼掉了出来。
幸好烧饼保护了牙齿,三十二颗牙里只断了左边的半颗门牙。
“我练成了盖世神功。”缙云笑着道。
“天哪。”小玉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你摔成了弱智。”
“不,是练成了乾坤大挪移的第六层。”他站起来,却又站不起来,“将下坠的力道改成了横推的力道…下一步,就该学左脚踩右脚升天了。”
“你再不清醒点,也许真的就快升天了。”小玉手忙脚乱地为他擦血,也顾不得自己的衣服会不会被弄脏,想擦去冒出来的鲜血看看他究竟哪里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尤其是头。
“我没事,”缙云扶墙站起来,“我还没和那个大家伙算完账呢…你怎么能横着站在墙上?”
“因为你扶的是地。”小玉发现他的后脑勺和后背都在流血。吓呆了的前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惊恐地翻出急救箱找绷带和碘伏。小玉干脆脱下外套为他擦血。
“原来如此…”缙云爬了几步,找到了真的墙,扶着站起。他没忘记那块吃了一口的烧饼,从地上捡起来塞进嘴里。
几口烧饼下肚,眼前的世界慢慢真实了起来。
“我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修炼高深武学的后遗症?”
“请打电话给救护车,”小玉从前台手里接过绷带和冰袋说,“告诉他们,最好能再找个精神科的医生同来。”
缙云不再眩晕,他慢慢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事情。
“你已经通知了灵安局?”
“通知了。”
“喔…”缙云思索着那个女间谍的话,“那时间就更紧了…请你再通知一下白泽。这是他的电话号码。”
“通知白泽?…为什么?”
“因为他能更快的来,更好的处理,而且更值得信赖。”他用身上的血写了一串号码,递给小玉。
“我不明白…他要处理什么?”
“处理那些棘手的事情…”缙云又向前台讨了瓶水,“…我负责上去大闹天宫,他负责一步步西天取经,向来如此。”
他一口气喝干整瓶水,又嘱咐道:“跟他说,越快来越好,然后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你是说…要我告诉他?”小玉听出一丝话外之意,“为什么你不自己告诉他?”
“因为这个大家伙不给我时间啊。”缙云整理了一下风衣,系紧皮靴的鞋带,“嘎吱”、“嘎吱”踩着玻璃碎片向外走。
门外的地面被肌肉男砸得凹陷下去,身下的灰色石砖几乎被咋成了粉末,连远处的地砖都被震得碎裂开。那肉泥般完全变形的身体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恢复:大腿骨绷直、手臂回到原来的位置、坍缩的胸腹一点点被撑开…
在这样的躯体面前,再多的伤害也是徒劳。魂力未尽之前,简直形同无敌。
时间不多了,但缙云不能就这么逃走。
他得确保肌肉男会追上来。
否则小玉就有危险了。
男人,永远不能让女人面对危险。
而在这团大雾中,只有一个办法能确保肌肉男追得上来。
就是在他醒来的时候,大喇喇地出现在他面前。
缙云耳朵微微发痒,雾中有什么东西在接近,似乎有些熟悉。他快步迎上去,两人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对方突然向他伸手,手心里闪过一道寒光,抵住了缙云的喉咙。缙云抓住那人的手,认出了对方。
“我就说也许我会先下来。”缙云说。
“是你!”那女间谍又惊又喜,“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你居然还活着!”
他们脚下一阵石板震动。肌肉男的右腿已经完全恢复,正在蹬直拉伸。
“据我观察,还有两分钟…”缙云看着那条粗大的不像样子的右腿说,“…跟我走,咱们先上车。”
两人来到车里。女孩发出一声赞叹。
“想不到你车里这么干净。”
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欣赏的光彩。好像比发现他从8楼掉下来还活着更加欣赏。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他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然后心里默念:“比如这车不是我的。”
他发动了大黑车,朝酒店开去。
“你在干什么?”女孩察觉方向不对,赶紧制止道,“走反了!”
“没有反。我们要确保那个肌肉男看到我们逃走。”
“为什么?”女孩惊恐地问,“那不是徒增凶险吗?”
“为了让他不去酒店误伤别人…”
“不行!我好害怕…求求你,别接近他,我们快走吧!”女孩的大眼睛含着泪光,楚楚动人,可怜的让人心碎。
“别怕,你跟我在一起呢。”缙云安慰道。
即便是陌生的女人,身为男人也要让她安心才对。
他抬起脸,冲她露出微笑。
女孩看着他一脸的血,吓得只想哭。
“我现在感觉找你是个错误,”女孩急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你太乱来了。”
“我乱来?”缙云也觉得很无助,“这时候我本该带小玉去吃大餐的。可是却连最后一块烧饼也没保住。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真是邪门了。你说究竟是我乱来,还是这个世界太乱来?”
“就是你乱来!”女孩突然抓住他的手哀求道,“等他醒了就太晚了,求求你,快趁现在走吧!”
那是一双柔软清凉的小手。这双小手仿佛有什么魔力,一旦被握住,就难以拒绝。
“如果你执意要走…也不是不行…”
他朝那具躯体望了一眼,似乎已经恢复了八九成,只剩脖子和头还没恢复原形。
“…但他头还没恢复,看不见我们啊…”
喀嚓。
好像是脖子复位了。
“快走!”女孩望着窗外惊恐无比。
地面微微震动,裂缝蔓延,地坑里的躯体猛地站起,弹飞了压在身上的碎石块。缙云再也不敢怠慢,一脚油门发出号令,大黑车的引擎擂起战鼓,雾灯如电,四轮如火,在大雾中急速向前狂奔。身后大块头脚步声急促追来,越来越近了。
“要被追上了!”女孩绝望地叫道。
“不会的。”缙云淡定地望了一眼后视镜,浓雾中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敌人的黑影,“咱们一直在加速呢…你要不要先系上安全带?”
“不,我要在他追上来的那一刻跳车逃走!”
“在我的车上跳车?”缙云心中暗暗不服,“那可不行。”
他脚下暗暗加劲,将油门踩到了底。大黑车心如火烧,咆哮着在浓雾中撕开一道口子,没命地躲闪着前方不停出现、又不停被甩到身后的小车,拼命寻找任何足够穿越的缺口。
简直比最快的俄罗斯方块还刺激。
“怎么样?”缙云也不由得兴奋起来,早已来不及去看后视镜了,“是不是把他远远甩开了?”
“没有!”女孩即便被甩得东倒西歪,却也只是一只手紧握顶棚拉手,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怎么可能?”缙云惊诧地瞥了一眼后视镜。
一辆擎天柱一般的大卡车头紧追不舍,红蓝色的不锈钢车头总让人觉得它随时都会翻滚着变身。只是它从不避让,残暴凶恶地迎头撞飞所有碍事的小车,这却是十足的霸天虎行径。车身侧面印着一面小小的盾牌。透过挡风玻璃,隐约能看见肌肉男那硕大而通红的脑袋。
“他还有车?”缙云惊愕不已,“什么车能塞得下他?”
“是辆专门为他改造的大卡车头。”女孩头也不回地说,“没有车顶,他就站在底盘上,随时都可以跳进跳出,连方向盘、油门、刹车这些都是特制的。”
“你不看就知道?”
“他追了我一路,”女孩又恨又怕地说,“我试过偷走他的车,但发现那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开的。”
“简直像会使用机器的金刚…”缙云望着后视镜里的擎天柱皱起眉头,感觉这事比想象中还麻烦,心里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你说的那个秘密的地方在哪里?”他问。
“那是机密,必须先甩掉敌人再去!”
“…告诉我大概方向,我在半路甩掉他。”
女孩犹豫了一下。
“继续在市区里开只会造成更多平民伤亡,”缙云突然严肃起来,露出一副爱护人民的好警察模样,“我一路小心避让,他却不顾别人死活地追。这种情况下,在市区里根本甩不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