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为依依擦干泪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怎么看也不像个死人。小姐充满柔情地望着她，魂力将她紧紧包裹。

呜呜光是看着都感觉窒息。

但依依却倍感温暖，孩子般依偎在小姐怀中。

“第一件事我已经确认好了。”小姐半对依依说话，半自言自语道，“就是‘那件东西’只有一个。紧接着就是第二件事：‘那件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依依，你愿意帮助我吗？”

“我愿意！小姐，你要我做什么？”依依刚刚哭完，情绪还有些激动。

这可不是主动上门当狗？呜呜心想。嗤之以鼻。

“好孩子，别跟着呜呜一起叫我小姐。就叫我名字吧，我叫怜城。”

嗯？？？？？

她凭什么对她这么好？

哇，太不公平了！

他气的呜呜直叫。

“城姐姐，我要怎么帮你？”依依充满敬意道。

“我想多少会有些录像记录了事情经过。你知不知道这里的监控室在哪？”

“我知道！”依依立刻跳起来，拉住怜城的手，“跟我来！”

喂喂，她可是B国的间谍啊！怎么可以对她惟命是从…

“呜呜，”小姐叫道，“去前面开路。”

“遵命！”呜呜痛快地道。

他们终于离开通向万人坑的甬道，走回实验大厅，一路向左。呜呜推开一道大门，三人沿着台阶上楼，果然找到了一间放满屏幕的房间。虽然没有电，但依依从怀里拿出一台口香糖大小的机器，接入硬盘，找到了记录。

“不愧是间谍啊。”呜呜默想道。

依依调出断电前最后的监控录像。三人凑上前，在那机器如手表般大小的屏幕上查看经过。终于看到在实验的第836天，第113实验组的最后阶段，这里发生的一切。

原来那实验大厅正中央的甜甜圈装置两端、犹如棺材般的长方体中关着的是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在钢铁牢笼和极温高压的反复折磨中，灵魂被摧残到不成人形，在这泯灭人性的实验中化作无数恶灵和厉鬼。

每一次厉鬼的肉体都变得更加强壮，但每一次又都在最终的实验中化为了一滩血水，宣告一次次实验的失败。

实验失败了112次。

最后一次，在强度和恢复力被提升到无与伦比的程度时，厉鬼们终于承受住了：数个硕大的肉体被塞进细小的圆柱体容器内，却没有化为一滩血水，而是凭借恐怖的恢复力不停地复生又死去，在死亡与生命之间突破了血肉的极限，成为了稳定的半流质体，体积被压缩为原来的三百分之一，质量也流失了百分之九十五，只剩下了最重要的核心。实验人员欢呼雀跃，赶紧记录下时间和实验参数，准备立刻动身回到地面，把这一好消息通知给总部。

然而实验过于成功了。

厉鬼的强大远超出最初的预估，导致除了被锁入圆柱体内的液态肉体外，还有几滴溢了出来。

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几滴水。

起初谁也没注意到。但就在研究人员走出实验大厅时，检测魂力的数值突然爆表，刺耳的警报嗡鸣贯穿了整座地下湖。人们还来不及反应，一道耀眼的蓝光刹那间闪过大厅。

短短几秒之内，监控录像上所有连通实验大厅的地方都被蓝光充满，地下湖仿佛被蓝色的海洋灌满，顿时恢复了往日的容貌。

蓝光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但所有被蓝光穿透的人立即千疮百孔，面目全非，脓血冒着热泡从伤口滚落，身体破碎成几块，散烂一地。他们死的太快，受的痛苦太少，以至于还来不及堆叠恨意，灵魂体便已经分离了。

离实验最近的广场上，大部分人就此消失，只有一小部分化为了怨灵。

有那么几分钟，似乎灾难已经结束了。

但很快，地上的尸体就起了变化：有的颤抖几下，一只恶灵便脱体而出，但茫然无措，没有仇恨的目标；有的则不停抽动，仿佛人又活了过来，只是在无比惨烈的痛苦之中；这些僵尸被痛苦折磨，互相碰撞，肉体融合在一起，就这么不断地汇聚，最终诞生了三头恐怖无比的厉鬼。

这些尸体的主人本没有仇恨。但蓝光却能利用他们的尸体，制造恶灵和厉鬼。

厉鬼们威力无比，将地下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不仅杀死了众多亡灵，而且互相撕咬，吞吃彼此的血肉。他们消耗得太快，又得不到足够的补充，身体肉眼可见地缩小下去，想必最终都自耗而竭了。

少数一开始便侥幸躲在封闭房间里的人们逃过了蓝光的击杀。但他们丝毫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惊恐地发现外面陡然冒出千百只亡灵，都被困在了原地。最后他们或者开门一搏，却被亡灵吞噬；或者始终不敢出来，终于活活渴死。整座地下设施就此变成一座巨大的枯冢，将所有的仇恨和恐怖都深深埋藏起来。

“求生的渴望…逃避死亡的挣扎…啊，我统统都能感受到！”怜城断断续续地哽咽，“原来他们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这是最黑暗的角落…”

“不如说是世界上最大的坟墓。”呜呜说。

“也是最危险的武器实验室。”依依说。

“武器？”

“对，就像导弹一样。”依依用手比划着，“你想啊，如果把它发射到敌人的军队中，会造成多大伤亡？而且永远不会失准，哪怕一开始没有打中，这个液体厉鬼也会因为饥饿而疯狂地寻找并吞噬活人，因为活人补充能力最快；它吃的越多，就会越强大，敌人将不得不立刻分散力量优先消灭它。如今灵魂战越来越重要，这种武器自然是各国都想要的…”

“只不过是头厉鬼而已…”呜呜不屑地道，“…这种东西来多少我干掉多少…”

“吹牛！”依依撇嘴道，“刚才你差点就被厉鬼吃了！”

“刚才…刚才我没有武器，要是刚才我有一把银锤，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呜呜深为不能自证可惜，“…而且我饿的要死，地道里又黑的不见十指…”

“做不到就说做不到嘛！我最讨厌找借口的男人了！”

呜呜血往上涌，只觉得口干舌燥。

“…不是借口…刚才在甜甜圈铁塔上，那一大群怨灵和恶灵是不是被我轻松消灭了？”

“哪个镇魂师不能消灭怨灵和恶灵？但厉鬼可不一样！”

“是一大群，几十上百个一起，有这么多…”呜呜大手比划，恨不得把刚才的大场面一比一还原出来，“…这么多呢！一个人消灭的哦！”

“把不值一提的小事说的天花乱坠！”依依小手一摆，将这幅大场面一笔勾销，“我最讨厌吹嘘功劳的男人了！”

呜呜揉起太阳穴。

“就算你能对付再多怨灵和恶灵，也绝不是厉鬼的对手！你连一个魂爆者都对付不了，还敢在这大言不惭！”

“这…这怎么能一样呢…”呜呜耸拉着耳朵，抱膝自怜，“…魂爆者等于是同归于尽…傻子才真的和他对打呢…”

“呜呜说的对。”怜城突然说道，“厉鬼虽然厉害，却不至于令人感到恐怖。”

呜呜喜出望外。

“对，厉鬼算什么？”他得到支持，一下子来了精神，“其实早在几年前我就遇到过…”

“我的意思是，厉鬼还不值得一个国家用动用如此多资源秘密研究。他们才不是为了制造厉鬼——如果只是厉鬼，那一点点外溢的液体怎么可能瞬间杀死这么多人？”

“不是厉鬼？”依依犹疑道，“那是什么？”

怜城站起来，双手捧着额头，将发着炽热金光的双眼深深埋进黑暗里。

“思想推动科学进步，科学研究从来不像宣称的那般纯粹。在这种邪恶研究的背后只有一种动力，就是不择手段也要获得力量的野心。那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无与伦比的武器。这种武器，等于绝对的恐怖。他们制造的，就是恐怖本身。长久以来人们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最终命名为‘荒灾’。”

“荒灾…？”依依问，“…那是什么？是饥荒吗？”

“荒灾啊，”呜呜的脑子还停留在上一个话题里，“自然灾害确实很可怕。不过厉鬼也挺厉害的，特别是假如你碰巧没有武器的时候…”

“不，荒灾不是饥荒，也不是干旱，它不是自然形成的。”怜城靠着墙缓缓坐下，并不在意地上的尘土，“但足以与任何大灾难相比…甚至更加可怕，仿佛只存在于神话里的大灾难一般。”

她顿了顿又说：“你们都知道破坏性亡灵有许多不同种类吧？”

“当然了。”俩人异口同声道。

“最常见、最低级的破坏性亡灵，也就是怨灵。它们只能伤害仇人的精神，让他们做噩梦、看见幻影、听见怪声，最终精神崩溃，成为僵尸一般的活死人。对付它们很容易，只需要慰灵师暂时安抚住，再用捕灵网捕捉就可以了。”

俩人点了点头。

“恨意更深、并且生前就很强壮的灵魂则会在脱离肉体时带走一部分血肉，成为拥有像黑色蛞蝓般身体的恶灵。他们比怨灵危险，有可能伤害无辜，虽然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仇人。呜呜，你作为镇魂师，应该最了解他们。”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恶灵了。”呜呜立即接道。

依依看了他一眼。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呜呜又强调了一遍，“慰灵师对付不了恶灵——小姐当然可以，我是说那些庸俗的慰灵师不行——通常需要我们镇魂师亲自出马，用魂枪或附着了魂力的银器才能击杀。他们有实体，所以有更多伤害仇人的办法：有的和怨灵一样，寄生在仇人体内侵蚀灵魂；有的通过魂触使对方魂化，把肉体消耗殆尽；有的选择吃掉灵魂后占据肉体；有的干脆慢慢吃掉肉体来折磨仇人…”

“我也接触过不少怨灵和恶灵，”怜城打断道，“他们即便不吸取灵魂和肉体的能量，也可以长期存活。恶灵大概可以存在一两个月，而怨灵甚至可以存活数年。”

“那也算不得‘存活’…”

“这两种就是大部分人所知道的破坏性亡灵了。但还有一种比他们更稀少，也更凶残。”

“没错，那就是厉鬼，”呜呜见话题转了回来，赶紧接话，“我第一次遇到厉鬼的时候特别不凑巧，附近只有我一个镇魂师，完全是事发突然，没有一点准备…”

“对，就是厉鬼。”怜城又打断道，“厉鬼的恨意和魂力都很强，强到颠倒了肉体与魂的关系，把肉体融化重组，变为魂力的养料。就像魂爆者一样拥有惊人的破坏力。只是魂爆者仍有记忆，厉鬼却在融化肉体的过程中把记忆也融化了。

“我只遇到过一次厉鬼，但那一次就足以让我终生难忘…它远比恶灵可怕，简直像对我的魂力免疫一般，完全无法被感化，更无法被捕捉，只能靠几十个镇魂师拼命合力压制，最终用了不知多少张藻井符才好不容易活活烧死。”

依依聚精会神地聆听。

呜呜则努力地插嘴，很想把话讲完：

“…当时我又恰好在休假，别说桃木粉末，连银锤也没带，简直可以说是手无寸铁…”

怜城不客气地继续说道：

“厉鬼还有一点与怨灵、恶灵最大的不同，他会成长！你们刚才也看到了，那张大嘴一口就能把人咬成两截，连骨带肉地吞下…那张嘴就是为了能吞下更多的血肉…当时我们简直就像被白鲨追赶的鱼群，完全不是对手。更可怕的是他吃的人越多，力量越强！在吃掉十几个人后他甚至长出了眼睛和双手——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最终，我们以数十人的牺牲为代价才总算消灭了它。”

“…何止手无寸铁，更倒霉的是我刚刚洗完澡，只穿了一件浴袍。当时连我都以为自己要英年早逝了，说起来可真是惊险…”

“从那之后我就格外关注厉鬼，研究它出现的原因。我发现每一次厉鬼出现之前，必然有惨绝人寰的虐杀案件。通常是一个连环杀手把十几个受害者在极短的时间内虐待致死，受害者们生前一同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内心极为恐惧的同时，灵魂也都对同一个对象仇恨至极。他们死后，彼此的灵魂和肉体在扭曲中结合为一，厉鬼就是这样诞生的。”

“…好在我总喜欢做两手准备…再说它毕竟没有什么脑子。可能比某些阴险诡诈的人还好对付…厉鬼的肉体越强，消耗也越大，这就是它的弱点。而像我这样厉害的人最懂得寻找弱点…”

“厉鬼的另一个不同之处是，怨灵、恶灵只会在报仇路上误伤别人，但不会刻意攻击人。而厉鬼却因为融合了多个亡灵的痛苦，成倍的仇恨令它极其血腥残忍，仅仅杀死仇人远远不够；而且死者们生前的恐惧又令它极度渴求力量，它不仅把死者的肉体全数吸收，融合出强大的肉体，甚至会主动寻找可以吞吃的血肉和灵魂，连新的恐惧和仇恨也一并吸收。不停地杀戮，却又永远得不到满足，这就是厉鬼。”

“…如果不能立刻发现弱点，就要耐心点，便打便找，有时候打着打着就会发现一些机会。当然啦，前提就是得有实力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等到出手的机会…”

“但厉鬼远不是我最担心的。我们都见过厉鬼，也都消灭了厉鬼，说明它并非不可阻挡。”

“…原来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呜呜得意道，“没错，一点也不可怕，尽管放马过来…”

“而我的担心也并非多余，只要算一算就知道了，”怜城的眼神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担忧，“厉鬼最多也不过是十几个人的结合，但在这里惨死的人——就是那些被虐杀在坑里的人们——岂止几百！仅凭这个数量我就敢肯定，这里就是‘荒灾’的研究所，进行的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实验！”

她嘴唇铁青，双眼则炯炯有神。而依依浑身发抖，吓得闭上眼睛，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仿佛生怕看到什么可怕的鬼怪。

“城姐姐…”她发抖问道，“…荒灾到底有多可怕？”

“我只知道那是足以令全世界都感到恐怖的大灾难。但是并不清楚细节，毕竟现在还活着的人都没有见过…”

“你说得好像有人见过一样。”呜呜插嘴道。

“当然有。因为历史上曾经明确地记载了三次。”

“让我猜猜…”呜呜自作聪明道，“肯定有古世纪的黑死神病吧？”

“不，那确实是一场可怕的瘟疫。虽然黑死神病导致无数人死亡，但死于天灾的人并不恨谁，就算生前备受折磨，也不会比正常死亡的人更容易变成恶灵或者厉鬼。所以死的人多，也不一定会出现荒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