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城和白泽在精神世界里的战斗长达一个多小时，但现实不过1-2分钟。

这1-2分钟，就是魂爆者仅剩的时间。

从回忆中惊醒的A国们聚集在呜呜身边，猛烈的火力形成了一堵坚固的防线。他不停移动，但始终无法突破。

他沮丧地意识到，杀死呜呜已经不可能了。

那么，至少也要抢到那个东西。

从他最开始拿到圆柱体开始，他就感到里面充满了邪恶的魂力，立刻明白怜城此行的目标就是它。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没能及时抓住女间谍，导致A国军队迅速赶到。现在他要燃尽最后的生命，抢夺这个禁锢着恐怖力量的魔盒，并交给唯一值得托付的人。

那样的人别无其他，唯有怜城。

她会保护一切，愿意不计代价地牺牲自己。就如他愿意不计代价的为她牺牲一样。

他跳离呜呜身边，与士兵们拉开了距离，让子弹纷纷落空。然后纵身飞跃，跳到早已昏迷的依依身边，夺走圆柱体，转身就跑。

猛烈的炮火在他身后一路追击，打的他支离破碎。又有六辆卡车和四辆装甲车赶到，A国士兵源源不断涌出树林。其中两辆装甲车上各装着一口古怪的短炮，发射出一颗颗如健身球般弹性胖大的炮弹，一碰到魂爆者就像泡泡糖般粘在身上。粘弹一发接着一发，彼此黏结，把他和圆柱体一起粘在附近的地面、石头、和树木上。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魂爆者，此时就像一只掉进糖浆里的蚂蚁。

他奋力挣扎，试图找到一片开阔处，好把圆柱体扔到对岸。但粘弹不停发射，将他整个覆盖起来。这只小蚂蚁已经连手都抬不起来了。他无力地握着那根圆柱体，在绝望中奄奄一息。他感到身体在缩小，肌肉、骨骼、内脏都在慢慢消失。

他望向河对岸。

怜城这时才刚刚从回忆中苏醒。

波涛汹涌的大河横亘在两人中间，仿佛命运的银河，不可跨越。

“我失败了。怜城，我真没用。”魂爆者苦笑道，声道和舌头都随着魂力消融，声音早已含糊不堪，“阻止他们吧，我相信你一定办得到。我要先去看看我们的孤儿院天堂了。大家都在等着…那里一定很美，又温暖，又安详…”

怜城热泪涌到眼角，哽咽凝噎，将魂力送到对岸。魂爆者突然感到身体被云朵包裹，仿佛婴儿在母亲温暖的怀里。他安心地躺在里面，再也没有了任何痛苦。

“怜城，我从第一天就爱上了你。我总是想要为你分担痛苦，谁知到最后还是让你承担了一切…我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看你获得幸福。为什么上天不让最善良的人幸福呢？”

“我很幸福！有你们陪着我，我非常幸福…”怜城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用魂力把他抱得更紧了。但他的生命早已枯竭，如风中的蒲公英不断地消失，消失到一丝不剩，消失到肉体和魂魄都归于虚无，只留下一句遗言：

“我在孤儿院天堂里等，不是等你来，是等你获得真正的幸福。”

儿时记忆里的人永远离开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孤独笼罩着怜城，她心里的一角塌了。天地变色，物是人非，就连那座幻想过无数次的孤儿院天堂也变得虚妄缥缈。

寒风凛冽，她第一次感到如此脆弱。

B国特种部队中的爆破兵和一名尖兵追上了怜城，劝她撤退。

“院长，任务失败了，继续留在这太危险了。A国获得了荒灾，我们必须重新拟定对策。”

雨慢慢变小，对岸的士兵却越来越多。十二辆装甲车，二十辆卡车，四只工程小队，两只爆破小队，和一整个灵魂工兵连队都陆续赶到，一刻不停地开始搭建水上浮桥。

怜城重新振作精神。赶到她身边的同志又给了她一丝勇气。她站起来，擦去眼泪，高声冲对岸喊道：“你们的指挥官是谁？我要求交换人质。”

一个身穿黑色毛衣、戴着黑色墨镜、耳朵上挂着大对讲机的男人走下装甲车，从连着扩音器的对讲机向外喊道：

“我是指挥官。我没看到可以交换的人质。”

怜城指着地上依依的身体说：

“这是你们的间谍。我要用她交换对面的B国女兵。”

黑毛衣男人看了看依依，又看了看依依的身体，答道：“不行。我不能用一个活人去换一个死人。”

怜城思忖片刻。

依依是恶灵这件事本就难以置信，现在说出来根本像是骗人。

她决定干脆不透露依依的存在。也是为了保护她。

“那么，就用尸体换尸体。”她说，“用这个女人换魂爆者的遗物。”

A国士兵将粘弹冷却后捣碎，在地上找到了一把铜钥匙。中空的匙柄呈现出一朵四瓣的丁香花。

“这是什么？”黑毛衣男人问。

“报告长官，尚不清楚这件物品的用途…”

“好，换吧。”黑毛衣男人干脆地道，“浮桥还有五分钟架好，我们就在桥上交接。”

他随便指派了两个士兵。这时呜呜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军医已经为他紧急包扎过，胸腹部位缠着固定肋骨的绷带，还有层层叠叠的纱布。

远看就像一大块龙须酥。

“长官，让我去吧。”

“你就是报告了位置的镇魂师吧？”黑毛衣男人看着他这身行头，“你能走路吗？等会儿还要背回来一个尸体呢。”

“背尸体我不行，”呜呜说，“但钥匙最好由我交给她。”

“为什么？”

“因为我可以确保她耍不了花样。”

“行，别出乱子，少说废话。你们两个带着他一起去吧。”黑毛衣男人的态度就和他的穿着一样随便。

浮桥搭好了。双方很讲信用地走到浮桥中间。怜城的身边站着爆破兵和尖兵，两人架着依依的尸体。

呜呜的身边也站着两名士兵，架着他。

“小姐，别来无恙。”呜呜抢先开口，“这场交易对我方无足轻重，尸体和钥匙都没什么意义。但是似乎对你很重要。所以我要求增加一个条件。”

怜城眼角带泪，毫不掩饰心中的伤感。

“小孔的直觉一向敏锐。他曾经想要除掉你。”

“小孔？什么东…噢，是那个魂爆者吧？”呜呜说，“可惜我还活着，真不好意思。”

“他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怜城的表情阴沉可怖。呜呜赶紧改口气：

“他这么看得起我，一定是个大英雄。我差点就被这位大英雄杀了。哎，可惜他非要自爆成魂爆者，弄得英年早逝，真是太可惜了。”

怜城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你要增加什么条件？”

“其实很简单，对你来说也是无足轻重，”呜呜吞了口口水，“就是想让小姐知道，我的名字叫缙云。”

他露出了极度讨好微笑。就是那种又心虚，又谄媚，渴望着能获得一点小好处，却又用微笑掩饰贪婪的笑容。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呜呜吗？因为你实在太像狗了。不过你说得对，我们给出去的东西都无足轻重，得到的却很重要。这很公平，缙云。”

缙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名字终于回来了。

他挺直了腰板，容光焕发，感觉自己终于摆脱了满身狗味儿，再一次人模人样了。

“非常公平，怜城小姐。我们最好别再见了。”他递出钥匙，转身就走。

“我预感我们还会再见的。”怜城接过钥匙，“这期间就请你照顾好依依吧。”

她把依依的身体交给了缙云。

“照顾一个不吃不喝的死人…没问题。”缙云请两名士兵接过依依的身体。她面无血色，身体正在变冷，逐渐发僵。心脏一度借着魂力继续为身体供血，这时也如泄劲的发条彻底停止。

“不要再叫她死人了！”怜城突然发怒，暴风一般的魂力瞬间穿透三人。缙云挡住了，另外两人却惨声大叫。B国士兵立刻夺下两人的武器，一左一右用枪指着缙云的脑袋。

“没问题，小姐。我一见到她就觉得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其实，我觉得呜呜这个名字也挺好的…”

“你既没有同情心，也没有怜悯心，不明白也不愿去理解依依的心情。”她的魂力像液压机般重重地压在缙云身上，几乎要把他压碎，“我们都害怕失去，你不也是吗？可依依失去的比我们都多，她已经再也没有可失去的了。你懂了吗？”

“懂了懂了。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的魂力这么强？”

“因为我背负的更多。”她收回魂力，示意左右退下，“我很想现在就完成小孔的心愿，但我也是个讲信用的人。好好照顾依依，否则下次见面，我决不手软。”

她的声音依旧细柔温软，神态却凛然不可侵犯。

缙云不敢顶嘴，只好在心里骂骂咧咧：

“这么威风，逼我照顾这死婆娘…我欠你还是欠她？魂爆者也不是我打死的啊？冲我发什么火？”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

“小姐只让我照顾依依，不照顾另一个更重要的人吗？凭她的身份，少不了受一番折磨。”

怜城紧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