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时候他少有的赢过白泽的时刻,自然记忆深刻。
只不过那时候,“胜算”这句话是面对他的人说的。现在,说出这句话的人竟成了自己。
如果照照镜子,难道我现在也是白泽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NONONONONONONONONONONONONONONONO————
他用力挤了挤眼睛,猛地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像被煎得弯曲的鱼那样向后拉伸腰背。
做完这些,他感到神清气爽,可以重新正视面前的敌人了。
他才不是为了这个小角色这么费心。只是如果输得像白泽一样,那可就太丢了人。
毕竟这个小角色目前看来,还在找机会赢呢。
面对强大的敌人,应该选择寻找机会,对准弱点予以痛击,这样就可以拉近敌我的差距。
而面对弱小的敌人,应该小心谨慎,一点点摧毁所有的威胁,让他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看到了吗,白泽?
这才是永远的王者之姿。
拳击手当然没有放弃。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他很快重拾阵脚,使出了屡试不爽的绝招:他小步左右弹跳着快速逼近,身影灵动,以掩耳不及惊雷霆之势击出一记——然而这只是虚晃一招,他忽然起跳,左手的锤子照头砸下。
“铿”地一声。银锤对银锤,缙云挡了下来。
“原来如此,”他皱着眉毛,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这把锤子和手上的指虎就是你的趁手兵器吧?刚才那两下差点给我唬住了…很好嘛,至少比我手上这把…就是那个眼镜蛇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冒牌货比起来好多了…
他怀念起自己的银锤来。
“我自己的锤子被小…小怜城丢在地洞里了…唉,黑漆漆的,多可怜呐。自从丢了它,我就像没了牙的老虎,赤手空拳,不知道吃了多少亏?现在这一把虽然也算是恢复了几分风采,但是就像用假牙吃饭一样,只剩味道,没了咀嚼感,幸福感少一半啊。”
拳击手攻势越来越猛,缙云皱了皱眉毛。
“我看不让你设身处地的经历一次,是不知道假牙有多难受的。没关系,只要把你的牙齿拔了再装回去,就和假牙差不多吧。”
他边说边干。这把新锤子在他手里活动了许久,渐渐变得熟悉起来,似乎刚好度过了尴尬的磨合期。如今锤子有了准确的目标,立刻精神百倍。它就像那辆沉寂许久的黑色大犀牛车,同样在缙云的手下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火热激情,一改往日加纳小心谨慎的出手方式,变得大胆冒进,毫不迟疑。一记重锤出击,立刻抹平了拳击手的三根虎指。
“哟,”缙云暗暗高兴,对新锤子说,“和你意外地熟得挺快啊。”
缙云银锤飞舞,将拳击手的十根虎指逐根抹平,最后一锤把敌人的银锤也打成了歪脖子树,愁眉苦脸地回望着拳击手。
这就是摧毁所有威胁的战术。
拳击手惊骇不已。他连连后退,脸上全然没了当初的嚣张气焰,变成了一种夹带憎恨、恐惧、愤怒、和不敢置信的复杂情绪。他大为挫败,一时无法接受。
“没了牙的小猫一只。”缙云笑了,“这下是不是可以说‘你还有什么胜算’了呢?”
谁知一个声音突然在他心里响起:
“呜呜,看样子你心情不错啊。你这么突出,简直像是送到我面前一样,让我忍不住来找你玩一玩呢。”
缙云全身一震,心突突直跳。
这小…小…小怜城怎么又来了?
真的不能乱说话啊!!
“你不要过来啊!”他在心里无力地恐吓道,一边紧张地四处张望。但这个狭小的楼梯通道里一览无余,何尝有怜城的影子?
但他感觉到怜城那如烟似雾般的魂力正在无声无息地笼罩自己。他竭力防守,但那种感觉就仿佛一只毛毛虫突然意识到自己闯入了蜘蛛网,他竖起全身的毛刺,但就是挣脱不掉,逃脱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蜘蛛一步步靠近。
最恐怖的是这只蜘蛛竟然是隐形的。
它细心地寻找着缙云身上的破口,一旦寻到了一块记忆碎片,立刻迫不及待地咬下去。缙云感到仿佛有一只手伸到他记忆深处,拽出一块久远的记忆。
他眼前一晃,心狂跳起来。
他在一片尸横遍野的古战场上,身披厚甲,手里握着一把长刀。
在他怀里不知道为什么躺着一个女子,女子的头盔里不断地流出鲜血,顺着她的长发染红了她的战袍,那战袍早已被无数刀剑刺的千疮百孔了。
缙云记得,这曾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天下最美的人,是他无论如何也要保护的那个人。
虽然,她像是已经死了。
他们身边全是尸体,穿着和他们颜色相似的盔甲的活人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不远处新一波敌人如潮水般涌来。他们都是来杀死她的,要把她从他手里抢走,要把她当做一件战利品以炫耀他们的残忍。
缙云发狂一般拼死突围,杀的血流成河,尸骨如山。但永远也杀不完,反而越来越多,一刀刀砍在他身上,砍到他早已分不清血肉与盔甲,分不清疼痛与悲痛。
缙云被这记忆刺激得大吼一声,疯子般杀向拳击手。吓得拳击手跳到一边。
“好像找错了记忆呢。”怜城无声地微微一笑,打开了一片新的记忆碎片。
他顿时脚底一软,筋疲力尽,栽进泥土之中。天下着大雨,把黑土地浇成了一片沼泽。两边茅屋破败,田荒祠倒,枯藤野狗。他满身泥污,饥肠辘辘,惊恐万分地躲在几具冰冷的尸体下面,望着眼前的乌鸦们争抢一颗人头。
现实中他倒在地上,挣扎着向楼梯口的门把手抓去。拳击手迟疑着不敢冒进,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白怎么这个人一会儿激狂若颠,一会儿疲软如狗?
缙云一面用魂力抵抗,一面尽力朝楼梯外跑。
“得赶紧找到这个臭女人,不然迟早被她整死。”缙云心想,“至少不能再在楼梯里打架了,赶紧去开阔的地方,她肯定离得不远。”
他用魂力抵掉了一部分幻觉,终于能看到一些现实:如今他的眼前既有现实中的楼梯、走廊、大门,也有记忆中的死尸、泥滩、乌鸦。他仿佛白日梦游,半真半幻,以至于推开门的时候,手上的感觉却像在推搡一具尸体。
拳击手虽然不太明白,却也不会任由他逃走,急忙追上来,朝他后脑勺打出一拳。
缙云听见动静,回头一看,竟然看到那几具尸体像僵尸一般扑上来,动作都和拳击手一样,高高举起右手。
“妈妈呀!”缙云吓得大叫一声。虽然理性告诉他这都是假的,是拳击手的动作折射到记忆中的尸体上了,但这也太吓人了。他吓得冲出楼梯口,慌不择路,来到了电梯口,疯狂地按电梯。
但电梯没有反应。
“对了,停电了…”他这才想起来。回头一看,竟然有一颗人头朝他飞来,吓得他屁滚尿流,一头撞开了电梯门。电梯不在这一层,电梯通道里阴风呼啸,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隐约听得见几根钢索摇晃的声音。
缙云此时已经被记忆碎片弄得迷糊了,身后拳击手举锤向他进攻,在他眼里就成了一只巨大的僵尸抡着人头做的流星锤,正朝自己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他吓得往前跑,一头掉入电梯通道里。
“为什么地会陷下去?啊,这是电梯通道…”
记忆幻觉和现实场景,这种双核任务对CPU要求太高,他的大脑早已经转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