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要死了，这只黑熊从禺山回返路上遇到的狐妖，从人族手中救下的狐妖，终是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山路既陡且窄，盘旋斜升，雨后又满是泥泞，黑熊怀抱狐妖，沿着山路上行，跟在它身后的云豹回望，隐约间还能看得到烟云洞前的松柳，它们离了山腰，向着山顶前进.

云豹怀中抱着一小狐妖，它比云豹的脑袋还要小，细皮嫩肉，眼睛生下来就能睁开.

黑熊同人死战不退，不只是同为妖族的施以援手，更因为这是只母狐，怀着身孕.

临死前，狐妖在黑玉山的洞穴中生下了它的孩子，小狐妖远不到待产的时候，是母狐妖用尽自己的生命力将它诞下，之后又咬断了脐带，剥掉了胎胞，为小狐清理掉血污，让它的孩子干干净净来到世间.

越往上走，脚下的黑色山体便越发苍白，像是尘灰积落，随着云豹的踩踏，轻碎迸裂.

“因涂山与人族之战，吐火谷与禺山也停止了争斗，灵脉由大大王派巡山妖划出界线，让两家各自占一半，不过吐火谷的犬儿们是真厉害.“

“咱老熊都替禺山赢下了斗将，没想到禺山居然败在了最拿手的斗阵上，这群猿猴居然还比不上犬儿们的进退有据，最后禺山大王与吐火谷斗法，分不出胜负，场面僵持住了.“

“两家死伤了不知多少小妖，若非战争来临，打成这样，怕也不好收手.“

听到黑熊沿路讲起禺山和吐火谷之事，云豹心想怪不得黑熊去了这般久，原是两家山头互拿不下，不过吐火谷生活的居然是狗群，还以为是同黑山一样的各样妖怪呢.

山壁愈加陡峭，巨石横在前路，

黑熊的身体根本没好，如今不过是强撑着罢了，云豹刚想提醒，谁知它已强自运转妖力，跳上了巨石.

云豹紧随其后，拐折蹬角，没片刻，上首已见峰顶.

峰顶经风雨锈蚀，多嶙峋怪石，逶迤不断，云豹跃上顶来，远观近望，只觉心旷神怡，不自觉长啸一声.

黑熊将狐妖在山顶放下，又示意云豹将小狐妖放在母狐身前.

母狐用慈爱的眼神盯着它的孩子，慢慢它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妖力从它身体中散出，它本就维持不住妖形化为了兽躯，如今兽躯缩得更小.

妖若非意外而亡，在死去前，都会选择将体内的妖力散于自然.

母狐妖也是如此做的，妖的丧事是简单的，也有的妖甚至会在死前特意请来亲朋好友观看散功的过程.

妖们敬畏自然，也拥抱着自然，并不以死亡为惧.

“涂元丘!“

母狐临死前为小狐妖起了名字，等到太阳正盛时，它浑身的妖力已然消散，身体骨肉变得透明，逐步消失，最后只剩下一张黑底白纹的狐皮无风而起，经天裁地剪，披在黑熊身上，化为一件皮裘大氅.

虚假而非契于法之实者，谓之变，因体移易者，谓之化，变化非幻也，乃妖兽之别.

妖形并非因妖力而成，妖兽之变乃血肉之化，内里涉及到了生命本源.

从野兽而成的妖，可在妖与兽之间变化，两者形体有异，不论横死还是老死，死前多会因丧失过多生命力而变为兽躯.

就像安师维持不住穿山甲的妖形，这是生命下行的表现.

故御妖宗弟子猎妖以捕捉为主，但也有手段高明者，能在妖死去后，还未变为兽躯的几息时间内将妖抽筋剥皮，端的厉害.

这张黑底白纹的狐皮乃是一张妖皮，这是狐妖死前的遗宝，它将其给于黑熊以做答谢.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狐妖没选择将自己葬于山林灵脉中，这不是它的故乡，它于山中能寻得的最高处静静看着涂山方向而闭目.

黑熊似不习惯大氅披身，盘坐下来对云豹轻道，“黑山西边过了腐骨泽、绿水潭后，就到了冷月峡，冷月峡往南走就入了涂山境，咱老熊就是在那冷月峡与涂山接壤的地方成的妖.“

云豹抱起小狐妖，它已经能直立站起，手脚分明，狐尾摆动，与它母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狐妖全身上下裹着一层银黑绒毛，好似锦缎丝滑，偶有几道白纹从耳脸体侧冒出，像是纯黑夜空上划过天际的闪亮流星.

“咱老熊愚笨，虽会吞吐日月，但临到老迈都没有再进一步成为妖的可能，不想夜遇涂公讲道，机缘巧合下，听了个囫囵，化了横骨，当时涂公高兴，还赐了三粒丹药给咱老熊，若非如此，咱老熊也走不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