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熬了多少日子,重重叠叠的山包依旧绵延不绝,貌似上苍想让这些人牲在进祭祀场之前再多受些旅途之苦。
我们这些人,上辈子一定做了许多亏心事,今生才会遭受这样的惩罚。晨暗自为眼前所受的苦难开脱,企图让自己心里舒服一些。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山势平缓了许多,并且越来越矮,看样子,即将到达山的尽头,这也意味着死亡越来越近。
队伍缓缓进入一道狭长的山谷,走上一条铺满鹅卵石的谷底小道,潺潺溪水从旁边悠悠流过,给人牲们以少许抚慰,树荫时不时出现,带来珍贵的阴凉。
晨的精神登时好了许多,贪婪地欣赏着周围的景色,用力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竖起耳朵聆听鸟雀们婉转的歌声。
在短暂的人生旅途即将结束的时候,还能邂逅这些美好,在知足欣慰之余,一股强烈的对于生的眷恋又从其内心深处升腾起来。
但是,眷恋有什么用?
性命被他人掌握,而自己如待宰羔羊般无力。
眷恋,只会加深对盩人的仇恨,徒增无可奈何的痛苦,除此以外,再无益处。
晨真想大哭一场或大叫数声,以发泄胸中的憋闷之气,可一想到多半会引来盩人的辱骂和鞭子,只好竭力忍住。
泪水模糊之中,她听到了西侧山头响起的尖锐唿哨声。
难道,又有一队盩人押着人牲前来会合了?
苍天无眼,不知又要有多少人遭殃!晨暗暗叹息着,随队伍停下脚步,仰起脖子朝西侧山头观望。
只见一名年轻男子,立于一块大石之上,披发赤膊,衣摆随风飘荡,英气勃发,威风凛凛,犹如一尊山神从天而降。
男子与谷中众人对视片刻,挥了挥手中那一把闪闪发光的兵刃,当即有上百条汉子从草木山石间冒出。
谷底盩人和人牲还在发呆,牛羊趁着无人驱赶,自顾攀上山坡啃草。
男子再挥兵刃,那群汉子咆哮着俯冲而下。
峡谷中顿时乱成一团,盩人纷纷大喊:“戎狄劫掠,迎敌!戎狄劫掠,迎敌!”
很快,那群人俯冲到近前,有人持木棍、石矛去攻击盩人,有人拿石刀、石斧去砍断捆缚人牲的绳索。
“跑!快跑!”
绳索断了,人牲还在发呆,砍绳的人不得不吼着提醒。
盩人虽众,却苦于过度分散,相互之间不能呼应,他们不但要迎敌,还要追赶四散逃窜的人牲,一时之间,措手不及,顾东不顾西,随着恢复自由的人牲不断增多,他们越发慌乱。
有些人牲并不逃走,而是怀着满腔的怨恨协助来者围攻盩人,顷刻间,便有数个盩人士兵倒在木棍、石矛甚至石头之下,血流满地,面目全非,场面十分残酷。
那青年男子奔至晨的身边,瞅见晨的面孔时,呆了呆,古铜色的英俊脸庞上露出略带顽皮的笑容,他挥刃砍断晨手腕间的绳索。
“你叫什么名字?”
“晨!”
“好名字,快跑吧,往西跑!翻过山头,就能活命!”
晨所在位置大致处于人牲队伍的中央,沿着峡谷往南、北跑都有可能被盩人堵截,往东跑也未尝不可,但终究是还是要绕到西边,钻入深山。
晨跑了两步,回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宇!”
正在解救他人的青年男子微笑着回答,话音刚落,从南面传来急促的号角声。
宇的笑容顿时收起。
“快跑!盩人援兵到了!我们还有族人要救!”
晨顾不上表达谢意,拔腿往山上狂奔,强烈的求生欲望鞭策着她,使她本已疲惫的身躯迈出轻盈的脚步。
手脚并用奔至半山腰,晨暂驻脚步回头眺望,想在混乱的人丛中寻找自己的父母兄弟:人太多,再加上又有山石草木阻挡视线,慌乱间根本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