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段时间,蓬莱学岛会组织岛外授课,以自然为课堂,进行实践教学。第一次岛外授课,由道术课老师严静远带队。出发前一天,学生们被通知第二天早上在授箓阁祭天台集合,由严静远带领他们前往尘世。这可把卓一言给高兴坏了,他自小就听父母和姐姐描述尘世如何如何,对尘世充满了向往。出发前的晚上,卓一言拉着易小尘和李善谷问东问西。
“易小尘,你住在尘世的哪里?去过哪些地方?”卓一言问道。
“燕京,这些年我一直在燕京待着了,没去过别的地方。”易小尘不好意思道,他自小由外公拉扯长大,条件有限。
“无趣无趣!笑面虎就喜欢卖关子,也不告诉明天去尘世的哪里。李善谷,你去年去的哪里?”易小尘又问李善谷道。
“去的尘世最干旱的地方,记得叫阿塔卡马沙漠。”李善谷流利道。
“沙漠?不好不好,炎炎烈日,滚滚黄沙,还不把我这大海之子晒成木乃伊,”卓一言摇头道,“咦,李善谷,你刚才舌头一点没打结。易小尘,最近有没有发觉,李善谷在咱俩面前,说话越来越顺畅,可出了这屋还是一样的结巴。”
“确实如此,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易小尘附和道。
“我也不知道…为啥,可能在这里…比较放松吧。”被二人盯着,李善谷有些拘谨道,“你放心,蓬莱岛…每一年的尘世实习地都不一样,今年应该不会去阿塔卡马沙漠了。”
“那去哪里?”
“不知道。”
“等于没说。”
次日早上,李善谷和易小尘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卓一言从尘世的梦境里拉了出来。
“幸好有你俩在,”卓一言在授箓阁门口喘着粗气道,“糟了,晨钟响起来了!不怕不怕,我相信,嗜睡的庄不拘肯定在咱们后面。”推开授箓阁的门,三人一口气跑到了授箓阁的祭天台。
祭天台,是授箓阁第三层的露天平台,向外探出五米左右,脚底就是悬崖。
“哎呀呀,三位道长姗姗来迟,我等恭候多时,”严静远嚼着牙签,站在祭天台边缘笑眯眯道,“这样吧,就由三位道长给大家做个示范,如何?”
“什么示范?”易小尘问道。
“穿越蓬莱界井。”
“严老师,这...这样不好吧,是不是还有人没来?”卓一言再不敢在道术课上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左顾右盼,竟看到了精神抖擞的庄不拘。卓一言不晓得,一旦知晓有新鲜挑战,这姑娘往往会一改懒散嗜睡的习惯。
“卓同学你在担心什么呢,老师不会一再调戏你的。”严静远道,“你应该还没去过尘世吧,不想第一个到尘世看看么?要不这样吧,你们跟在我后面。但我一走,可不保证界井不受影响。”
庄不拘看卓一言望向自己,举手抢道:“严老师,我申请第一个!”
卓一言赶紧道:“别、别、别!严老师,我们先走。”
“好,带好你们的道箓玉,它是蓬莱界井的通行证。这次尘世之行,我带你们见识下人类现存最原始的部落文明。”严静远双手掐指结印,快速变换了九个道印,轻喝道,“界井现!”
一条云路沿着天台向外伸展开来,云路蜿蜒,七拐八绕,呈现八卦图样,在中心则出现一团半黑半白的云朵,仿若阴阳双鱼。
“沿着云路,走到阴阳双鱼之上即可。记住,到了那边,原地等待。三位请吧。”
李善谷看到祭天台外的云路,身体不禁打颤。
“卓一言,你走在最前面,李善谷在中间,我垫后。善谷,你别看脚下,只管往前走。”易小尘道。
“好吧,云路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笑面虎的后招。”卓一言边嘀咕边迈向云路。
“慢着,”一位挽着银白色发髻,手持拂尘的老奶奶步履匆匆赶来,狠狠敲了一记严静远的头道,“小严,怎么还是不改这丢三落四的毛病。这是祛毒丹,让孩子们每人吃下一粒再出发。”
“华老教训的是,幸好有您,不然小子又要犯错了。”严静远吐掉牙签恭敬地接过一个雕花小瓷瓶,倒出里面的黑色药丸,每个学生分发一粒,“咱们去的地方生满毒虫,服下这祛毒丹,可百毒不侵,大家吃下吧。”
“这老太太是谁?笑面虎在她面前秒变小花猫啊。”卓一言小声问李善谷。
“华老...是...学岛医馆的...医生。”
待学生们纷纷吃下药丸,笑面虎又叼起牙签,催易小尘三人踏上云路。有李善谷在,三人自然不会很快。蜗牛般的速度,惹得祭天台上等候的众人议论纷纷。
“你们三个属蜗牛的么!?要我们等多久!?”洪守道大声道。
“蜗牛都比他们快!你们瞧李善谷那一身肥肉颤抖的,像得了癫痫一样。”石峻峰吆喝道。
“你们闭嘴!诬蔑取笑,不尊重他人,也是抹黑你们自己的家门。”元九雀轻喝道。
“元麻雀,管好你自己,我们的嘴还用不到你来管!”洪守道反唇相讥,‘元麻雀’是他为元九雀起的外号。
“严老师,您不管管他们?”元九雀看向严静远。
“他们三人做的不好,给旁人带来不便,自然要承受旁人的指摘,”严静远好整以暇,眯着眼睛道,“被嘲讽不一定是坏事,知耻而后勇嘛。”
元九雀哼了一声,嘟囔道:“姑息纵容,还拿歪门邪理做挡箭牌。”
“要不...你们...先走吧。”李善谷哆嗦道,他本就恐高,被人围观让他更加紧张,不由想要就此放弃。
“说什么丧气话,再说这云路只能容一人通过,你挡着,易小尘也过不来啊。”卓一言回头道。
“别在意他们的风凉话,你只管盯着卓一言的背往前走。”易小尘拍了拍李善谷的肩膀道。
李善谷抿着嘴默默点了点头,咬牙坚持了下去。
终于,三人来到了云路的终点,站在了仿若阴阳双鱼的云朵之上。
“严老师,下面该怎么做?我们没看到界井啊。”卓一言大声道。
“你们在心中默数一二三。”严静远道。
三人依言数数,刚刚默数到一,脚下一空,直愣愣穿过云层摔了下去。
卓一言大声尖叫:“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知道!”
眼看就要摔为肉泥,易小尘只好闭上眼睛等死,没有预想的疼痛感,易小尘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旁边趴着卓一言和李善谷,李善谷已经晕死过去,卓一言趴在地上闭着眼睛打滚,嘴里呼喊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你离死早着呢。”易小尘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枯枝烂叶道。
“呃,我没死,太好了,我还活着!”卓一言睁开眼睛,心中生出劫后余生的喜悦感,“丛林?这是哪里?空气有些滞塞。”
“这里应该就是尘世吧,”易小尘摇醒李善谷,环顾左右道,“看周围的植被,这里像是热带森林。”
三人所在是森林中的小片空地,四周都是各类参天巨树,藤蔓缠绕,下面则灌木丛生。
“笑面虎绝对是有意的!把云路设置成蜿蜒盘环的样子,故意为难李善谷。说好的数到三,刚到一就把咱们扔下来了!我严正宣布,狡诈的笑面虎再次荣升为我最讨厌的老师,再没有之一。”卓一言气呼呼道。
“这云路应该不是故意的,似乎有什么门道。”易小尘道。
“像是...界井的阵法,我...我在一本古书上...读到过。”李善谷醒来惊魂未定,拍着胸脯,牙齿打颤道。
“你们不用替他辩护,笑面虎已经是我老师黑名单榜首的钉子户了。”卓一言信誓旦旦道。
三人正说着话,庄不拘突然从三米来高的空中出现,一个转身,潇洒落地,拍手笑道:“有趣有趣,还想再来一次!咦?这就是尘世么?空气中的氧气确实要比道界稀薄了一些,有意思。”
庄不拘之后,众人陆续出现,待严静远现身,全员来到了尘世。
严静远拍手道:“欢迎各位来到尘世,这里是南美洲的亚马逊雨林。南美洲是尘世很多中枢神经药物的起源之地,烟草、咖啡、海洛因,都来自于这片古老的大地,甚至流传到了道界。我们现在位于尘世巴西国西北部,靠近秘鲁、哥伦比亚边境的古老雨林。我将带领各位前往这片雨林深处的唛缇斯原始部落,寻找神秘的蛙药。”
“原始部落?他们一直住在桃花源一样的地方,与世无争么?”庄不拘满怀期待道。
“自然,遗世而独立,卓然而不群。那可是大多数人穷其一生无法触及之地。唯有贫道,上下求索,寻寻觅觅,于尘世的污垢之中扒拉出来了这一方净土。先将一位印第安人发展为道差,然后渗透到整个部落。不是贫道说大话,蓬莱也就贫道有这份寻觅的耐心和诚心。”
“这里到处是蚊虫,闷热异常,脚下枯枝烂叶,来这种脏地方寻找所谓的蛙药做什么?”元九雀嘴中抱怨闷热,却不妨碍她依旧穿戴着长袖手套。当然,比起队伍中包裹得更加严密的董昙香,元九雀还算正常。
“山人自有妙用,到时你们自然会知晓。”
“故弄玄虚。不就是偶然寻到了一个落后的原始部落么?说得比登山还难,至于那么神气么?”卓一言嘟囔道。
严静远突然拍了一下卓一言的头,笑眯眯道:“世间看似偶然的邂逅,往往掩藏着有意为之的安排。获得印第安人的信任,教给他说汉语,最终发展他成为道差,可没你这小脑袋想的那么简单。跟紧我,不要乱走。善意地警告你,现在是尘世的8月份,亚马逊雨林受东南信风的影响正值旱季。密林里的某处,也许正蹲着一只美洲豹,虎视眈眈,等着你这只肥美的小绵羊落单,好用你这身皮肉磨磨牙,它们最近可有些缺水少粮。”说完,大踏步向前走去。
卓一言心中一凛,不安地望向四周,快步跟上严静远。其余学生也纷纷噤声,戒备着向丛林深处走去。
亚马逊雨林中,各类高大树木勾肩搭背,藤蔓灌木丛生,脚下枯叶厚积,众人一路上走得有些艰难。易小尘跟在后面,觉得有些奇怪,这里安静得有些异常,只偶尔听到几声鸟鸣,全不像他在电视中看到的动物乐园的情景。正纳闷间,严静远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示意所有人不要出声。
四周突然涌现出一群手持长矛的印第安土著围住了众人。他们赤裸上身,脸上纹着奇怪的图案,眼神里透着警惕戒备。面对气势汹汹的众土著,严静远口叼牙签,双手背在身后,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为首一位如黑炭一般的强壮土著,端详着严静远身上的蓝色云纹八卦道袍和他嘴里的牙签,竟口吐中文试问道:“你是严萨满?”
“正是贫道。”
为首土著急忙放下手里的长矛,跪下身子,双手趴在地上施礼,手下纷纷效仿,嘴里叽里咕噜齐声喊着什么,易小尘猜应该是恭迎的语言。
“胡安道差,几年不见,身板更加强壮了嘛。”严静远把为首的土著扶起来道。
“五年了,严萨满还是和以前一样,您不愧是蛙神的朋友,时间对您友好得很。”胡安恭敬道。
“哈哈哈,贫道此来,正与蛙神有关。”严静远笑道。
胡安面露难色。
“怎么了?”
“不瞒严萨满,我们遇到了些困难,”胡安满脸焦虑,勉强笑道,“别站在这里,咱们进领地谈,严萨满请。”
印第安人前面带路,领着蓬莱师生穿过密林,来到一片裸露着泥土的宽阔空地。空地上分散伫立着几十栋由木架支起的尖顶茅草房子,其间妇孺老幼三五成群,或缝补闲谈,或追逐打闹,见有外人进入,大人们停下手头事情,孩子躲到大人身后,纷纷显露出紧张的神色。严静远眉头微蹙,在他的记忆中,唛缇斯部落虽然与世隔绝,但部众大都淳朴善良,热情好客。现在的情形与五年前欢歌笑舞相迎的场面可是大相径庭。
胡安把蓬莱众人引进位于领地中央的议事厅,议事厅是领地最高大的建筑,里面摆满长条木凳,可容百余人。稍等片刻后,一位脸上纹着奇怪纹路,头戴华丽羽毛帽冠,拄着蛙头拐杖的老人颤颤巍巍咳嗽着走入了议事厅。进屋就要行跪礼,被严静远拦住。这位老人是唛缇斯部落的老萨满,叫库什。库什老萨满坐下后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易小尘等人一句没听懂。好在后面有胡安做翻译,让蓬莱众人知道了唛缇斯部落的处境。
四年多前,附近的雨林被勘探出了石油。从此,不断有外来人与部落交涉,想买他们的土地,承诺为他们带来现代文明,帮助他们摆脱贫穷与疾病。石油勘探区附近共有三个印第安人部落,有两个部落先后被说动,和石油公司签订了协议。唛缇斯部落一直坚守自己的文化传统,不肯让步。唛缇斯部落下面的石油储量最大,石油公司不肯放弃,多次游说。本来部落很团结,但部落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相继有人病倒,有传言称恶神阿悌姆利用脚下土地里的黑色石油向部落下了诅咒,惹得人心惶惶,部落也因此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严老师,这里似乎也不是那么与世隔绝的净土啊?”卓一言讥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