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野草巷的贼妖如同附骨之疽,除之不尽,令各国来往药商头疼不已。因此,野草巷贼妖被一网打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巨木城,引起了巨大的反响。百草行业的正当商人无不拍手称快。
在卫道观内部,卓一心也因为此事而为同事所知,她本以为终于崭露头角了,可事情却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先是烟鬼叶长青给了他当头一棒。
“卓道长真是威武不凡啊,三下五除二就将别人多年剿之不尽的毛贼一网打尽,贫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卓道长,我让你杀鸡儆猴,可没有让你连猴子也杀了啊。”
“烟鬼,你不用对我冷嘲热讽,剿之不尽是因为什么,你心里比我清楚。”
“我心里清楚,也明明白白告诉你了吧。为何还不听我的话!?”
“听你的,不就等于姑息养奸么?”
“这一顿吃撑了,下一顿怎么办?明年的罪妖考怎么办?”
“罪妖考本就不合理,若今年本就没有那么多妖精犯罪,我们还要按照以往的标准,岂不是要巧立名目‘强迫’他们去犯罪?”
“罪妖考合不合理,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置评。下妖们是连毛都没蜕尽的冷血野兽。在自然野外,他们可以像虎豹一样弱肉强食,那是丛林法则。可在人类社会,这就是犯罪。妖精们现在生活在人类社会,骨子里却还留着野兽的习性,他们是天生的罪犯。即便他们今年不犯罪,明年也会犯罪。再说,我们在下面辛苦跑腿办事,利用下这些坏到骨子里的罪妖,来完成工作,本就无可厚非。”
“既然下妖们天生是罪犯,你又担心什么?巨木城的妖精那么多,我今天才抓了几个!”
“你!好吧,好吧,你下去吧,让我喘口气缓缓。还有,你下次可以不听我的话,但请不要电我的小八哥。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
紧接着,另一个麻烦很快找上了门,来者是灵枢处的见习卫道士洪守元。
“今日冒昧来找前辈,主要是为了感谢前些天前辈帮助小妹救下企图自杀的黑寡妇。她若真死了,小妹的麻烦可不少。在此谢过前辈了。”洪守元一脸真诚道,她依旧没有世家子弟的架子,平易近人。
“不必客气,这是我应当做的,毕竟你许我提审黑寡妇在先。还有别的事情么?”卓一心却仍对洪守元心怀芥蒂,若没有她出现,卓一心也不必沦落至玄机处,办理的案件,要么是鸡零狗碎,要么也是陈年旧案。
“听说前辈最近肃清了野草巷的毛贼,整个卫道观都传开了,这可是经年累月的痼疾。前辈出手,不同凡响啊。小妹钦佩不已。”洪守元笑眯眯道。
“你谬赞了,一些本领低微的毛贼而已。换做其他人,也能拿下他们。我只是做了他们不想做的事情。”
“其实小妹还有一事,也是受了我们处长阮子野道长所托,由我来启齿。这次前辈收了这么多下妖,玄机处的罪妖考必然是绰绰有余了,阮前辈托我问一问,能不能让些妖精给灵枢处?”
“哦?你们灵枢处也会担心过不了罪妖考?”
“前辈有所不知,灵枢处处理的都是大案要案,所收下妖的本领可能高些,可数量就未必多了。”
“我倒没什么意见,只是要问问烟鬼叶长青的意见。”卓一心敷衍道,‘大案要案’四个字再次刺痛了她的神经。
“好的,那小妹就静候佳音了。”
“未必是佳音,烟鬼抠得很,不同意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结果出乎意料,叶长青一口答应下来,直接划了三分之一的名额给灵枢处。
“三分之一!?凭什么?这是我辛辛苦苦拿下的罪妖,凭什么白白给他们灵枢处?我不开心不服气并且不同意!”
“听着,卓一心,这是虚伪前辈的真心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老话你肯定听过。卫道观就是一片风蚀场,不管是什么奇山俊石,到了这里,都要经受风的侵蚀。不肯被侵蚀的,无立锥之地;完全被侵蚀的,则化为千千万万的行尸走肉,最终泯然为一文不值的尘土;接受侵蚀又保留初衷的,风的侵蚀则如同洗礼,助其化为风凌石。卓一心,我承认你是块奇石,你要好好想想,如何应对这里的风蚀?你不听劝阻,拔了野草巷的草根,动的可不止是玄机处的下一顿饭。”
“好吧,好吧,给他们就是,”卓一心见烟鬼动了真气,只好退步,“那,烟鬼你是哪一种奇山俊石?”
“你觉得我是哪一种?”
“我看你像泯然为尘的。”
“咳咳,泯然为尘也不错,起码强过无立锥之地的。”
卓一心只好憋着气,到了内务署易小天处,向其交代将三分之一的贼妖划给灵枢处。
易小天听完,扔给卓一心一纸名单,反问道:“这是你这次抓捕贼妖的名单,你要把哪些妖精划给灵枢处?”
卓一心看了一眼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头大:“随便看着划,数字对上就行。”
易小天白了一眼,吐槽道:“你这次端了贼窝,可给我们内务署添了麻烦。你可知这群贼妖关在一间牢房里,分成了两拨,天天斗来斗去,弄得整个牢房不得安宁。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贼窝的?还是你端了两个贼窝?这样吧,有一拨妖精恰好差不多三分之一,就把他们划给灵枢处吧,正好为他们换间牢房。”
卓一心闻言,眼睛一亮,急忙道:“慢着,有那追风鼠在,贼妖们为何还会内讧?莫非追风鼠不是贼首?”
“你自己抓的贼妖,你问我?到底要不要划拨?”
“自然要划拨,只是具体划拨哪些给他们,我要再考虑下。给我钥匙,我要提审他们,好确定具体的划拨名单。”
卓一心拿了钥匙,唤来狐小松,来到地下最大的一间牢房,一人一妖悄悄躲在暗处偷偷观察。虽然牢房空间很大,但奈何贼妖数量过多,因此贼妖们不得不拥挤在一起。可是,即便如此,就如易小天所言,牢房里仍旧泾渭分明,分成了两拨。一拨以追风鼠为首,都是有袋妖精;另一波则以避日蛛为首,是无袋妖精。卓一心本以为追风鼠是贼首,看来贼首另有其人,只有抓出贼首,才是真正的除恶务尽。仅凭烟鬼的几句说教,怎能动摇得了卓一心多年养成的信念和风格?她自小就想做一个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卫道士,虽然后来她逐渐接受母亲的言传身教,树立了成就世家的家族梦想,但也不会弃彼取此。
“追风鼠,你出来!”狐小松在囚室外喊道。
卓一心决定第一个提审追风鼠。
审讯室中,卓一心还没开口,追风鼠抢先开口道:“小道士,怎么样?黄鼠狼杀鸡取卵吃力不讨好了吧。把我们中的大部分放掉,你们年年有有蛋羹吃,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狐小松喝道:“下妖闭嘴!在审讯室,上人不问话,你就给我闭嘴!”
追风鼠斥道:“同为下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闭嘴!”
卓一心手中电闪雷鸣,拍了拍狐小松的肩膀道:“他是贫道的道差,他的话就是贫道的话,你不服?”
追风鼠看着卓一心手里把玩的电弧,头皮一阵发麻,怒哼一声,妖在屋檐下,不再乱说话。
“狐小松,你来问他?知道问些什么吧?”
狐小松用力地点了点头。见卓一心挺他,狐小松暗自窃喜,内心中一团狗仗人势的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他使劲拍了下桌子,喝问道:“你们这个贼妖组织的老大是谁?如实招来。”
“疾风小弟,好好说话,桌子一动不动,自然没你速度快,你拍它作甚?它不疼,你手掌也疼。”
狐小松无助地看了一眼卓一心,卓一心又把弄起电弧来,不容置疑地威严道:“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再多说一句废话,给你做做电疗。”
“我们这群妖精平日里混迹在野草巷,抬头不见低头见,久而久之彼此相熟,并没有什么组织,也不存在什么老大。”
“青天白日,天理昭昭,你睁着米粒大的鼠眼说慌话,脸不红气不喘。同为松鼠妖,我都替你汗颜。你们这群贼妖,碰到围剿时,先用乌鸦传音,后由你声东击西,再通过有袋妖精销声匿迹。配合得如此之好,你竟好意思说你们没有组织?上人,这厮满嘴谎言,电他!”
“好!”
“别电别电,我说我说,”追风鼠急忙道,“老大是考三哥,你们可不要向别人说是我说的啊。”
“考三哥?考三哥是谁?”
“就是被捕那天,我背着的袋熊妖精,名为考三,大家都敬称他考三哥。”
“撒谎!那只呆头呆脑的袋熊妖怎么可能是老大?”
“他若不是老大,我为何冒着被抓的风险,也要带他逃跑呢?我若没有包袱,凭你和这位小道士有本事抓到我么?哼!”
想起在这追风鼠屁股后面望尘莫及的情形,狐小松再度内心憋屈,但他的解释似乎有些道理。狐小松不知如何回应,看向卓一心。
卓一心问道:“你们这个窃贼组织的成立过程,你在其中又担任什么角色?详细说说。”
“我们成立于六年前。本来大家都是游兵散勇,各自为战,偶尔还会恶性竞争。考三哥横空出世,平息了内部纷争,获得了大家的信任,渐渐统合在了一起。”
“哦,考三既然统合了野草巷的贼妖,为何囚室之内有袋妖精和无袋妖精仍旧水火不容?考三既然深得信任,他似乎并不受无袋妖精的尊重?”
“哪个组织内部没有派系之争?我们既斗争又合作,不然有袋妖精与无袋妖精也不会合作偷窃。再说,这里是囚室,又不是我们的老巢,为了保护大哥,我们自然要装出不尊重的样子。”
卓一心和狐小松问完追风鼠,又提审了除袋熊妖考三之外的其他贼妖,所得回答惊奇的一致。
“上人,据小妖看,他们肯定提前串供了啊!那考三哪有半点老大的架子,既没有能力,又没有魅力,除了有一口乾坤袋,就是一只慢性子呆呆熊。”
“你说的也是一种合理猜测,只是所有人都指向考三,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拆穿他们合力编织的谎言?”
“文化才是真正的内道力量,速度只是外器花架子。上人,我有一计,小妖日夜钻研《妖典》,就是为了破解今天这种局面。”
卓一心有些哭笑不得,这狐小松不止身体好动,他的信心也是好动极了,昨天还灰头土脸,今天就有些洋洋得意起来了。卓一心摇了摇头道:“狐小松,你也不怕风大闪着舌头,就你把‘侵占’错认为‘绑架’的文化水平,你确定没把《妖典》的条款张冠李戴?”
“上人,看你说的。知耻而后勇,我是有备而来的。我先说方案,上人若觉得可行,咱们就试试…”
狐小松详细说了他的计策,听得卓一心连连点头,心中暗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一人一妖商定后,唤来了袋熊妖考三哥,由卓一心主问。
“袋熊妖考三,你们这群贼妖组织的老大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