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功而返的范闲重新扎好发冠,与五竹一道飞回到司南伯府自己阔别快两个月的小院内。
虽然自己住的时候遣散了下人,但一尘不染的地面和光洁如新的桌椅无不在告诉他,南下的这段时间家里都有安排人做最简单的打扫,卧房里床铺整洁有序,拎包可住。
而范闲的置物架和各种没做完扔在书房台面上的小物件原地未动,全都落满了灰。
倒是天井里惨遭太子拆毁又被范闲重建的小小加湿器还在吱呀吱呀转个不停。
范闲心里评估了一下清扫桌面落灰的工作量,寻思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席地而坐,撤掉矮桌上的茶具,放上白天陈萍萍递给自己的来自郭宝坤快马加鞭的鼓鼓囊囊的信封。
五竹坐在他对面。
“她们传回来的消息是,神庙能量源已成功控制,正向万星园二号稳定供能。”他回忆着这两天接收的信息,左手食指敲着信封下的实木桌面,“还让我们叮嘱阿戈尔抓紧连接桥建设,而没过多久,罗德岛就发出了通知所有人的、连接桥合龙的消息。”
他记得刚带着塞雷娅和斯卡蒂到鉴查院的时候,白发的瓦伊凡拿出一个信标让自己日后做通讯基站的时候可以用来测试对接,但当时在京都郊外,极境只是施展源石技艺便能与北齐的信号站接通,说明他和极境负于后背跑了一路的极简通讯桩系统早就完成了与莱茵生命技术的接洽。“合理推测,在我们收到消息的时候,她们应该也收到了,最多只是延迟一段时间。”范闲推论道。
“不一定。”五竹平静道,“她们携带不了多少泰拉材料,因此信号站建设取材必然为地球本地所产。神庙辐射能量场范围极大,非九品以上的人类都难以靠近,恐怕他们用地球材料建造的信号站在生死线外无法正常工作。”
“生死线?”
“大部分人在极北之地能到达的极限纬度。”五竹解释道,“肖恩与苦荷当年大部队折损的位置。”
“那这么说,她俩有可能还不知道这消息。”范闲思索着,敲击桌面的食指停下动作,“但是她们在北齐境内就能发送信号给万星园二号了。”
他记得斯卡蒂最初逗留范府愿意协助自己,就是因为泰拉人的体质虽强悍却无法应对大东山辐射,必须等海嗣的适应性进化达到所需目标。而那日踏过暗门再访罗德岛,回来时已经很明显,阿戈尔的斯卡蒂和莱茵生命的塞雷娅都已经不再将辐射视为阻碍她们前路的难题。从时间上看,测试信号发送时她们刚刚接触苦荷,尚未开始大规模的通讯技术教学与工程建设,那所用的终端必然只能是莱茵生命原产的版本。
“难道塞雷娅用的终端还会受困于辐射?”
范闲心里的答案是否定的。
但仿生人五竹对此疑问的回应却是摇头,范闲不知道叔叔的这个动作意味着否定还是未知,又或许只是和自己一样,有答案,但没有把握确认。
这种时候就该继续下一个问题。
他打开信封,将里面几张信笺展开平铺于桌面,依次细看。
五竹虽然视线角度与范闲相反,但翻转画面于他也不是难题。“需要发回罗德岛,”他说,“你现在可以用终端拍照,抄送博士和凯尔希。”
“我知道。”范闲仍在仔细地看着图纸,“我想先知道这里面具体都有哪些数据。”
范闲不喜欢看纯数字的东西,这也是他上辈子选了文科的主要原因,只是谁能想到重生在一个封建时代后还会遇到这种堪比搞科研读文献看图例的事呢?好在这些也不是纯数字,至少有图例啊。
信笺里的数据与图例内容记录了神庙在地球的坐标、天空裂隙的坐标、裂隙的理论影响范围、其相对于神庙的距离与角度,还有裂隙可以被观测的窗口期。
“这应该是在她们给万星园二号供能前整理出来的数据,”范闲摸着下巴来回看了一遍又一遍,“如果辐射能量真能影响这条时空裂隙,现在肯定不会有窗口期这个东西了。”
最后一张信笺记录的是万星园二号与裂隙的理论距离,这座大约可以算空间站的巨构位在泰拉,嵌于高度只有六千多米的“星荚”阻隔层,与另一张图里的裂隙坐标可以组合起来分析。
但范闲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们还在神庙回收技术资料,并且不知道连接桥的进度,北齐士兵只将进度告知给我,而没有直接发送罗德岛。”他似乎终于从繁杂的思维毛线球中捋出了一个线头,“那么,罗德岛知道她们的进度吗?”
由这个线头进一步顺藤摸瓜,范闲似乎找到了“凯尔希为什么着急要疏散大东山民众”这一问题的答案,“难道就是因为知道了进度,并且这进度背后有问题,凯尔希才那么着急?”
他抬头看向五竹,盯着对方鼻梁上被黑布蒙住的双眼。
“疏散是为了建造通天之塔,与万星园二号互为犄角,稳固裂隙与泰拉空洞。”五竹顺着范闲的话梳理着已知的情报,“加急,则有可能是犄角之一已经出现了问题。”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万星园二号出问题了?”
范闲为自己这个下意识的猜想倒吸一口凉气,在江南时凯尔希的一通来电向他隐晦地描绘了如今时空裂隙对于两个星球的真实影响。
“两个拼在一起的冰淇淋球……最好应该是什么样?”
“要么一起融化,要么在融化前冰冻固定。”
“但是总归不是真的冰淇淋球。”范闲拿出终端,将折叠成方正立方体的通讯器展开成可以拍照的触屏终端,“两个星球,两个天体,在超乎想象的能量激发下融并半边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