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徐夫人插嘴说，“您别提这死字，不吉利。您看您这副好牌，您定胡！”徐夫人要避免老太太长篇训诫徐贺堂，又说了几句别的，老太太才又集中在牌局上了。徐夫人和徐贺堂辞了出来，一直就到徐夫人房间去。

徐贺堂在他娘屋里一把直背椅上坐下，徐夫人则在她红木雕花的摇椅上坐下。徐夫人贴身的丫头小桃红把水烟袋送过来点上，徐夫人“波，波，波”开始抽她的水烟袋，并且对徐贺堂说：

“堂儿，你是我的独子……”

“娘，什么人跟我说话，一来总是‘你是独子这一句’，”徐贺堂打断他娘，语气带着埋怨。

徐夫人显得不乐，她是一位快五十岁，微胖的妇女，圆脸上的皮肤毫无皱纹，仍然非常标致。可是每当心情不顺，她的眼神就会十分厉害而不容人。人人都说她是外刚内不强，其实是一副菩萨心肠。徐贺堂觉得别人说得很对，并且感到他不该刚才说那话，让她生气。

他娘叹了一声说：

“好，堂儿！”她的眼神不再那么严厉而变得温和了。

“你知道，我不是一个自私的妇人，甚至你也知道我不是太守旧，我让你去进外文学堂……听说那儿还有女学生。”

“那儿有几个女学生，娘，那有什么关系！”

“我得瞒着你奶奶，要是她老人家知道，学校里面有女学生，跟你排排同坐，那可不得了！那些女学生也不坐轿去上学吗？”

“对，她们不坐轿！”

“你看！这千万不能让奶奶知道，自从你爹去世，就给我剩下个独生子.....”她突然停下，眼睛湿湿的，面带歉意，她温和地跟徐贺堂说，“说溜了嘴！”

“娘，没关系！”

“我说惯了，真没法子！要是你有个一兄半弟的，帮你尽些孝道，那你也不必肩上过重，不过，我不能说是对你过严，让你进外文学堂....做些长辈们不容的事，尤其是你奶奶，你是知道的，你三舅是个守旧的，你看他们家三个儿子和媳妇，他们都是在吃奶的时候就指定婚配了，那几个媳妇娶进来的时候，坐着花轿年纪都不到十二岁，可怜啊，进门了，因为缠足疼痛和离家去娘，总是夜夜哭啼！但是你看现在生儿育女全是贤妻良母，虽然是你的那几个表兄们毫不知道人在福中不知福！”徐夫人停下来，啜了口茶接着说：

“我跟你提这些是要告诉你，婉彤是缠过脚的，这是传统没法子改的。”

“谁是婉彤？”

“你没进门的媳妇，啊这三年的外国语文学堂真影响了你不少，学了的花样真多，什么跟生人握手，又讲究到异乡外地去留学，好像你在家就没什么好学的了！可是你得在传统里过活，就说堂儿的脚吧......”

“娘”徐贺堂插了嘴，尽量不要露出他的不耐烦。

“我没兴趣跟您讨论我未婚媳妇的脚，要是她的脚已经裹了，就裹了！我也没法怎么样，我可以走了吗？我明天要考试还得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