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贺堂醒来在床上,看见两个侍女端汤拿水跟他娘一起在服侍他,一个正要喂他姜汤,在他娘后面三舅跟他挤眼不停,这时他才觉得清醒过来,意识到房中挤满了人。
徐夫人埋怨地说:
“我们真太丢面子!你喝得那样醉,最难堪的是李公正问起你呢!你就醉昏了。”
徐贺堂无言可答,只觉得头疼想吐,问她娘:
“他说什么了吗?”
“别着急,三舅安慰他说:‘李公说年青人至少要有一次喝得大醉,否则不会成熟,真正成人,成熟才能入洞房!’所以我说你快起来,进洞房吧!”
徐夫人瞅了三舅一眼说,“别忘了那些莲子、瓜子。”
三舅拍拍他的长袍凸出的一处说,“都在这儿......来来来,外甥,跟我来。”
徐贺堂又喝了一口姜汤,勉强站立起来,和他娘说了一声,跟着三舅走到房外,外面天黑了,他们经过天井院子,看见灯笼,有的还有烛光,他们鼻子里闻见的是鞭炮烧余的焦味,和茶余饭后的剩菜味,只有天井旁几盆不知名的花放出香味。
走近新房,徐贺堂从窗户空隙处看进去,见里面还有几个闹房的亲友,正谈得兴高采烈,他想起那些闹房的人必定要耍些恶作剧,尽量在新人上床以前把新人弄成哭笑不得,他看见过闹房的用花生米、生米往新人头、面乱洒或是把死蜘蛛放在新人帐围之处,床有摇动,蜘蛛就会掉下,或是系一个铜铃在床脚附近,床有摇动,铜铃叮当作响!......
徐贺堂和三舅进去看见新娘,挺直坐在床边,头上仍是盖着红披,三舅把徐贺堂引进,坐得跟新娘一处,同时把大把的花生米、生米、莲子分给那些亲朋,他们立刻拿过来乱洒,一面乱叫乱喊:
“要一击就中啊!”
“要一针见血啊!”
“要用力而击!”
“也要温柔,心疼点儿!”
如此这样的逗了一会儿,三舅才说:
“行了,行了!”他请那些人一个一个地出去,顺手把房门关上,跟新人说“该上床了。”他也走了。
一片安静,徐贺堂站起来,把红披上的生米、莲子等等扫去,掀起红披,他看见一个打扮太过的瘦面孔,鼻子小小的,双眼的眼角略为向上,她对他笑了,在那油灯之下露出两个大门牙,她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岁,他们相对一看,徐贺堂只觉得一片冰凉,情欲全消!他问:
“我该怎么叫你?”
“婉彤”她低下了头,脸上的笑容全消。
她胆怯地看了他一眼,问“你有小名吗?”
“没有,就叫我徐贺堂。”
“那是你的学名。”
“我没有小名,也没有别名,要是你累了,你睡吧!”
她听出他冰凉的口气,“那你做什么呢?”
“我想看会儿书。”
“哦!”婉彤转过头去,低头看着地板,一分钟的无言。
她突然低声而胆怯地问:
“你不要帮我卸妆吗?”
“不要。”他很快而确定地回答,她爬上床靠里,面朝墙躺下了。
徐贺堂觉得很不安,他想去安慰她,说几句好话吧,可是打心窝里他就不愿意,不愿意去碰她。
“婚宴挺热闹,挺好的,是吧?”她转过头来悄悄地说。
“对,很好。”
“天气倒也不错”婉彤过了一会儿又说,接着她搭讪地继续问了几句话,可是徐贺堂的回答都是又冷又短。徐贺堂知道自己不对,可是当时就是没心思去管,他讨厌他自己,他恨他自己的态度。沉静了一会儿,婉彤突然转过头来,又急又气地说:
“你别以为不得了,以为要我给你生个儿子,去你的,看吧,你到老了就是孤单一人,无子无孙,到老了也是老光棍,头光得像和尚头!”她的鼻子猛呼一声,掉头朝墙,穿着新娘衣裙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