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徐贺堂到了卫门,看见李鸿章已经早去和几位高官顾问正在开会。徐贺堂进去后,就在会议室后面坐下。李鸿章正在讲话,虽已看见徐贺堂,但仍然继续。他们正讨论:列强虎视中国,现在应当以什么新的策略来对付这些情势。
徐贺堂参与康有为的组织,已经知道列强在最近的五十年中,如何侵蚀而瓜分中国,犹如切割西瓜一般。首先是法国割据安南,其次日本占领台湾,德国占有青岛,俄国拿走旅顺、大连这两个东北的港口。继之,法国又侵入山东的威海卫,英国自然不甘落后,也直取广州湾。李鸿章遂件叙述,这些失去的土地与港口。
最后,李鸿章看着周围参加会议的十数个官员顾问说:“你们知不知道,现在还有一个小小的国家,也要来分享一片西瓜,你们听闻过一个叫意大利的地方吗?”
一听说到意大利这三个字,徐贺堂从半睡中惊醒。他在康有为研讨的丛书中看过关于此国的很多情形。他睁眼看看那些高官贵族,他们那些茫然空白的面孔,证明他们根本从未听到过意大利是什么。
李鸿章的声音变得尖锐,音调也提高了许多:“意大利这个国家在地图上就像一只嗅靴子,你们知道吗?这嗅靴子刚刚给我们一份不公平条约,强求要割让在浙江的一个港口。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要以兵舰、炮艇来威胁。”李鸿章以目光扫了一圈在场的官员,忽然对徐贺堂说:“徐贺堂你来晚了!你看来睡意绵绵,不过现在清醒了吧!”
徐贺堂此时早已清醒,而且凑巧他在替康有为做研究工作时,在外交周刊上已看到这份消息。并且据报道,英、德、法这三国都已经公布愿意支持意大利的侵犯。
徐贺堂站起来清清嗓子,放声讲说,让坐得较远而耳不易闻的李鸿章可以听得明白。“外国人常说,犬吠越高的狗,并不咬人。对付意大利,我们必须停止抗议,而给它一个重大的一拳。”
他说话的声音把那些半睡半着的听众吵醒了。
李鸿章问:“甚么一拳,我只听见逃跑的脚步声。”徐贺堂说:“大人,我想到一个人,浙江沿防区的刘总督。”
李鸿章皱起眉头好像不相信他的耳朵,可是徐贺堂接着说:“大人,一个又老又弱的狗,到了不得已时,还会跳墙来保护自己。只要刘总督坐守浙江沿防,您不会看见他往后跑,他会像一只被围困的狗,奋力而为。”会议室一阵笑意,李鸿章拿起案上一块警堂木敲了几下,才恢复安静。李鸿章面无笑意问徐贺堂:“你是慎重而言,还是要幽默一笑?”
徐贺堂说:“大人,我是全无戏言,更不讲幽默。我可以把刘总督比为一个拳头,这个拳头也许没有很大的打击能力,然而敌动威胁还是可以的,而且那比犬吠要好得多。您可命令他派几艘炮艇到海外开炮多多巡回几次,同时告诉日本人如果意大利得了浙江的海港,他们会有什么结果。当然,日本人知道意大利一来,中日通商必定受到影响。这样就是利用日本鬼子来抵制外国鬼子。”
这一下,会议室中起了反应,多半都点头赞许。李鸿章自己跟自己说:“用鬼子抵制鬼子,这个办法不坏不坏。”
会议结束以后,好几个满人高官都来称赞徐贺堂,其他人也恭贺他出了极好的高见。徐贺堂简直是受宠若惊。
过了几天,徐贺堂午后回家,不但看见各处都是爆竹残余碎渣,并且磷味满鼻。三舅和陆姨妈也跑出来说,衙门的同僚曾经来过,并且送来礼物和御赐绢。耍狮的也来过,爆竹至少放了成百上千串。
“恭喜,恭喜!”三舅高兴地说,一直拍着徐贺堂的肩:“你增光门楣,方家老祖先们也引以为荣了。”
徐贺堂想,我立了什么功?要受如此的嘉奖,想不通。陆姨妈说:“你来看那些礼物。”他们都走到中堂,堂中的供桌上放了卷好的御绢。三舅把它打开,里面的文字写着:徐贺堂忠心爱国,效忠皇室,用良策以对,故尔免却外敌侵犯,功劳显著,特为嘉奖。陆姨妈含着喜悦的泪已经看了奖状无数次了,说:“我把奖状放在这里,祖先有灵会知道。尤其你娘看见,定会含笑九泉。”
三舅问他:“你怎么退敌的?”
徐贺堂耸肩没说什么。他在衙门不知写了多少简报短函处理事务,他实在想不出自己为什么得到如此的恩宠。陆姨妈说:“那么谦虚,好品德都是你娘这边的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