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忙下了龙椅,上前欲搀扶杨时,杨时拱手为礼,变相拒绝了皇帝的搀扶。
赵桓有些尴尬,袖子一甩,故作无事道:“先生不在家修身养性,怎么来此劳形!”
杨时朗声道:“老朽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了,耳朵也听不见了,故此久居著作局,不问世事!”说到此处顿了一顿,众人却不敢吱声,杨时定然是还有话说!
果然,杨时接着道:“圣人云,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也!老朽空活七十有四,不但没有从心所欲,反倒是大惑而特惑,特此来见陛下与诸公,以求解惑!”
皇帝与百官连称不敢!
杨时满意的点了点头:“子曰,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意思是说君子对于事情必然有自己的看法,有了看法自然要为之行动!不知这句话对也不对!”
赵桓回道:“这话自然不错!”
杨时又道:“既如此,太学生出于爱国,一时义愤,伏阙上书,向陛下进言,驳斥卖国奸佞,揭发罪恶,可有犯上作乱的意思?”
赵桓皱眉道:“这个应当是没有!”
杨时看了文官前面几人,又道:“既然是爱国学生,又未犯错,老朽却听说有人要处罚他们,不知道是什么道理!今日来此倒要向诸位请教!”
尚书左丞蔡懋再也忍耐不住,跳出来道:“老贼,量汝一老叟,安敢在陛下与诸位相公前饶舌,朝廷自有法度,如何安置,自有大臣妥善处置,你是何身份,敢来指点江山!”
杨时见此人无礼,怒斥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天下人自然都可进言,无知小辈,小儿蒙学就教了的学问,你竟然不知!御史台何在!这等无知之辈久居庙堂之高,你们不弹劾么?大理寺何在!这等无能之辈就在君王之侧,你们不查查是何人推荐么?”
李邦彦张邦昌等人暗骂蔡懋愚蠢,老爷子来了让他说便是,说完他总归是要回去的,此时惹怒了他有何好处!
秦桧出班道:“御史中丞秦桧,弹劾同知枢密院事、尚书左丞蔡懋无才无德,以谄媚得官,为官三十二载,毫无建树,尸位素餐!当罢官流放!”
大理寺也接口道:“大理寺请旨调查!”
李邦彦坐不住了:“陛下,这无凭无据的,总不能因为龟山先生一句话,就问责我们的大臣吧!”
赵桓沉吟不语。
杨时道:“调查而已,又不是下狱,君子坦荡荡,又何必怕查,不如你也来查我便是,老朽若是有半分失德之处,便自绝于这大殿之上!”
一番话正气凛然,却又压迫十足,李邦彦哪里还敢多言,那边蔡懋急了,自己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怎么就要被查了,就自己那底子,哪里经得起查!查自己与罢官何异!没奈何间,又拿眼去瞄张邦昌!
“贼眉鼠眼之辈!在这大庆殿,有什么要说的,便堂堂正正的说,拿眼瞟来瞟去是何缘故!”杨时年纪虽大,却中气十足,这一声大喝,如洪钟大吕,吓得蔡懋缩了缩脖子,竟如一只鹌鹑一般!
这时节,哪里还有人敢为蔡懋说话,结局已然注定!
这杨时年轻时便以善辩出名,此刻知识更为渊博,正面冲突想必李邦彦等人不是对手!不如沉默不语,等改日再去皇帝处进言!
杨时如何不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务必毕其功于一役!一味防守终究不是办法,不如以攻代守,让他们无暇顾及太学生之事!
于是开口又道:“陛下,老朽还有一事不明!”
赵桓施礼道:“先生但说无妨!”
“老朽听说金兵来时,有人立刻提议逃跑,留下这诺大的东京城与百万百姓于不顾,不知此人是谁?”
“又听说为了向金人献媚,擅权罢免李纲种师道,让大宋没能战之将,不知此人是谁?”
“还听说,有人出使金国,进了大帐便跪到地上,爬到完颜宗望脚下,对金人予取予求,不知此人是谁?”
“还听说,有人在东京城防固若金汤,金人慌忙撤退时非要议和,此人又是谁?”
“还有,为了议和,割地赔款,拿亲王做人质,亲王是何异,陛下,若是今日坐在大殿上的是其他人,那送去金营的说不准就是你啊!不知道这个人又是谁?”
“金兵退去,满朝奸佞不去彻查!反倒去为难一群爱国的太学生!卖国无罪!爱国倒是有罪!这些人又是谁!”
赵桓被杨时喊的灵魂出窍,也大声道:“卖国有罪!爱国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