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格常年研究杂学,在常人看来总是搞些古怪的玩意,故此辛文郁揶揄叫做沈老怪。
沈格佯怒:“莫要乱说话,败了我的名声,不然去找你们山长告发!”
辛文郁浑然不以为意,自去下首坐了,朝外面招了招手,外面走进来韩四郎,抱着两个梅瓶,怕是得有四角酒,上面贴了纸条,上有瑶光二字,也有朱家园子的专属签封在上。
张荣和戚娘子见来人是个儒家学子,却又大大咧咧,毫无酸腐之气,反生欢喜。戚娘子已然喝了五杯酒,脸颊微红,借着酒劲出言调笑道:“辛学士哪里人啊,年方几何,可有许配人家?”
辛文郁哈哈一笑:“这位嫂嫂倒是个妙人,莫不是要与我谋一个浑家么?不知哥哥嫂嫂如何称呼?”
戚娘子和张荣对视一眼,差点笑背过气去。
沈格分别介绍了两位,辛文郁尴尬的挠头,他着实没想到这戚娘子独自出来饮酒,夫家不管的么?
戚娘子是个心思玲珑的人:“之前小姐给介绍了个人家,是个洛阳学派的儒生,整天介之乎者也,真要他作诗词吧,连小姐的指甲盖都比不上。净会空谈,还要纳妾,哼,误国儒生!我与他实在过不到一块,便和离了!那个腐儒气得跳脚,说我妇德一样也无,我不耐烦,便把他打了一顿,赶了出去!”
三人连声道打得好,戚娘子见辛文郁也连声叫好,颇有些奇怪,眯着眼:“我骂腐儒你不生气么?”
辛文郁举杯饮了干净:“你骂的是腐儒,与我何干!自夫子创立儒家以来,儒生便是上马安天下,提笔定乾坤的人,你看那汉终军一人便敢请缨下南越,班定远三十六儒生定西域。”
“虽然仁宗朝思潮涌动,法家,道家,纵横家,墨家,公输家都有迸发!”
说到公输家时,看着沈格一笑,沈格向众人拱拱手,自承是公输家道统!
“儒家终究是还正统,只是又分了许多学派,颇有点百家争鸣的意味,戚同文、范文正的高平学派,周敦颐的濂学,张载的关学,程颢、程颐的洛学,苏轼的蜀学等,不下二三十种!”
说到洛学时,戚娘子鼻子里哼了一声,颇为不屑!
“只是这二三十种学派都各有特点,但和古时儒学相比,都少了一分仗剑天下的气概!这份气概不管在哪个宗教中都是不被教义所容,也不合太宗皇帝的治国策略,但也正是缺这这份气概,使得大宋不能收复燕云十六州,不能恢复汉唐荣光!”
适才辛文郁未至时,三人也谈到过太宗修崇文馆的问题,同样的问题在辛文郁这等太学生看来,却又更深一层!
辛文郁又道:“只有王荆公的新学不同,王荆公实乃不世出的大才,他以儒学为本,法学为用,主张因势利导,法随势变!天地法则在变,国家形势在变,民心民智在变,安邦定国之法焉能一成不变?若不是国事缠身,王荆公专心治学必成千年以来第二个圣人!”
戚娘子皱眉道:“王荆公确实是不世出的大才,但要说圣人,却还差得远!变法原意救民于水火,只因操之过急,结果本末倒置,不少百姓反倒遭了殃!小姐与我说过,东坡先生的见解更佳!变法是不错的,但应缓缓图之,寻一个过渡的法子,使士大夫与百姓都能接受,如此也不至于失败告终!”
辛文郁挑眉道:“倒是好见识,只是当时时局可等不得缓缓图之,苛政需下猛药,为大局计,些许牺牲也是在所难免!易安居士毕竟是闺阁女子,得了东坡先生教诲,自然若获至宝,哪里能想到其中另有关窍!”
戚娘子生平最是敬重李清照,见辛文郁言语中颇有轻慢之意,大怒:“闺阁女子如何,我也是女子,射御远胜于你,礼乐书数也不见得输于你,便是吃饭喝酒,也不见得输于你个饭桶!”辛文郁哪里料到这妇人陡然发难,作为新学翘楚,从来也不惧事,只是面对一个妇人,一时有点犯难!
这时怒上心头,哪里管的忍让一二,正无奈间,想到戏文里的桥段,顿时一拍桌子:“好个泼辣妇人,你且划下道来,我都接下了!”
张沈二人目瞪口呆!
戚娘子撸起袖子:“先来比比拳脚,你若赢得我时,我便随你姓!”言语未毕一拳砸将过来!辛文郁哪里想到这妇人这般火爆,哈哈一笑:“随我姓是何意?随夫姓么!”新学门人平日里也练拳脚,也不阻挡,右拳直出,直奔戚娘子面门,反应过来时啊呀一声,已是收不住了。
正当时,张荣爆喝一声,如春日里晴天一个炸雷,双手各自拿住两人拳头,两人拳头登时定住,丝毫动弹不得!
两人各自吸一口气。
外面有个声音喊道:“客户有甚吩咐么,小人便在此处。”
沈格道:“无事,你自去吧。”
门外应了一声再无声息。
就这一应一答的时间,两人都冷静了下来,张荣也慢慢松开两人。只是气氛略有些尴尬。
沈格拍了辛文郁一下:“今日新识得张荣兄弟,又有戚娘子,你怎的如此失礼!”
辛文郁借坡下驴,起身给戚娘子作了一揖:“小子鲁莽,还望戚娘子莫要怪罪,我在此处赔礼了!”说完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戚娘子冷眼道:“要我不怪罪也简单,适才说了要比试那定是要比试,既然张兄弟和沈兄弟说项,我便不揍你了,咱比喝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