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匍匐着依偎在张放肩膀，趁张放神游思索之际，蠕动躯体攀上他的下颚注目观察，形似发呆，而她享受其中。

沈三喜欢发呆，更喜欢看别人发呆，尤其喜欢看张放发呆。当一个人游手好闲地看别人发呆时，实际上也是在百无聊赖地发呆。当一个人以观察别人发呆作为自己发呆的方式时，相互之间会达成关于发呆的帕累托最优；当双方都以观察各自发呆作为自己发呆的方式时，相互之间会达成关于发呆的共轭互动结构；而当互动双方为相异的一男一女、一雄一雌、一乾一坤、一奇一偶、一实一虚时，共轭互动就成为一种共轭对称。对称具有一种均衡的美感，进而给具有审美天赋的敏感心灵带来愉悦体验，或者赋予一种表现形式以卓越的性能。例如圆形的无限对称不仅塑造出完美图案，而且据说完美的圆的圆周率隐藏着世界的奥秘，所以圆形在解释性能上远远卓越于方形和梯形等其他图案；同时，圆形的完美激发许多天才孜孜不倦地去追求所谓世界的终极奥秘，以验证我们的世界是否是被预先设计的。这其中必定包含了美学的动机，因为人们总是相信真理是最为伟大壮丽的。但是沈三知道，食色男女既然被划分为两性，就相应地具有缺陷；如果要模仿完美的圆形，就必定要趋向于模糊性别的判分，甚至需要消弭一切分野，达到交融无间的共轭对称，也可以说是成就阴阳轮转的太极——众所周知，圆形是没有性别的。用老生常谈的话说，就是要趋向无为而无不为；无知而无不知；无性别而又无不性别。在张放神游时，沈三不仅不干扰，反倒心满意足地发觉他的可爱；张放若能神游，则沈三也可以在明目张胆的观察中偷偷发呆，对她而言，张放的痴呆神游是一味药引，带领她步入无思而又无不思的胜境——这就是她悟解的“精骛八极，心游万仞”！但是在那之前，她必须引导张放，也让张放引导她；加入张放，也让张放加入她；征服张放，也让张放征服她；甚至于杀死张放，也让张放杀死她。

她轻轻将上下贝齿扣在张放耳垂上，用舌尖拢卷拨弄；随后咧着嘴严谨地保持固定，在两排齿牙之间嗔咬，微微用力将耳垂拉扯向远端，直到耳垂从两齿之间艰难地滑落，形成一股难以觉察的绵软回弹，沈三才合上嘴，再次扑向张放。张放像是在被温柔地拷打，完全放空身心感受拷打的温柔，来之不易的反差温柔使得张放不得不聚精会神地感受，以至于无法分心思索，这是完全的空。沈三向往这种完全的空，却通过观察别人发呆而企图达致这种完全的空，她的方法是观空以求空。沈三不知道，大多数时候，张放看似发呆的神游其实是在想入非非，而并非纯粹的空；但是沈三认为，观空以求空能确保到达纯粹的空，因为观空相当于无所观，既然看不到什么，那就什么都没看，观空的结果是空观。沈三在此也发生失误了，但是这个失误不会必然导致错误；而真正的破绽还隐藏在更深处。

张放此时没有在想入非非，他正全身心等待着拷打的温柔；沈三此时已经处于观空之中，她正不经意践行着温柔的拷打，双方各自怀揣着一个诡计落入对方的诡计。身处嵌套重叠的双重阴影之中，交织成立体的暗面相互碰撞，究竟导向天作之合还是将错就错，或是将错就错的天作之合？张放在等待着沈三采取行动，而沈三希望张放不要过早清醒，她也知道，是时候必须更进一步了——双方都正中对方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