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人带到了。”
六名黑衣人才被送进府门,金府的管家即便迎上来,直言老爷要见,此刻他将人带到,自己告上一声,忙不迭的退了出去。厅内只剩下了金家父子,与这六名蠢笨的喽啰。
“老......老爷......”
门一关上,金绍山猛地转过半个身子来,六人自知这回闯了祸,此时跪得倒快,领头的刚开口讲了半句,直也被他这动作吓得埋头,不敢再去言语。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六人本是闭紧了眼睛,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那金绍山却没似几人料想一般的震怒,他脚步迈得缓慢,此刻将将与几人面前站定,仿佛是在享受几人的恐惧一般。
漫长的沉默拉扯着几人的神经。金启明,也便是那金家的少爷,此时先没绷住。
“爹,是我教他们几个去的,你且饶他们这一回。这回是我考虑不周......”
“你住嘴——”
金绍山拉长了音调儿,语气倒也并不显得如何恼怒。他又转向领头那人去问话,语气当中甚至有些刻意的柔软。
“你们几个,回来的路上可小心些,再没被人瞧见罢?”
“没,没!”几人脑袋摇的飞起:“左右都瞧过了,没人跟着。”
“那便好。”
金绍山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盯着几人瞧了两眼,目光随即移开,口里只是个随意的语气。
“这回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我再不多言,只是你们得想明白,这金府的主子是谁。启明往后教你们做些什么,总要知会上我一声,别教我这老头子大清早起来,再去找人卖脸。”
“是,是!”
几人忙不迭的点头,一副千恩万谢的样儿。
“下去养着吧,养好伤再动唤。”
几个黑衣人撩得那是比兔子还快,待得他们窜出门去,屋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了似的。
“爹......”
仿佛就在等着这个时机,金启明刚一开口,金绍山抽起手边的茶盅,连盅带水的一齐丢了过去。
“你瞧瞧你身边,都养了些甚么土鸡瓦狗的玩意儿!这帮子人也配让我来费唾沫?你堂堂的金家少爷,跑到你老子面前,跟他们讲兄弟义气?啊!别人家的少爷,成了家,立了业,你呢!成天跟这帮子下三滥混到一处,搞些掳劫民女的把戏!还要跟他们当回连襟!我呸!你也不嫌脏!”
金启明被滚烫的茶水泼到身上,此刻也不敢去抹,只做了副低眉顺眼的样儿在旁边挨着。金绍山抬着颤抖的手指戳着他,须发皆张的,活像一头发怒的雄狮。
“我不与他们为难,独独来教训你,只因你是我孩子!话我骂了千百遍,总不顶用,好,如今爹不求你有多大的出息,你只别再添乱,别来坏爹的事,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便好!”
“孩儿做事不周到,爹只管打骂,却何苦要讲这般伤情分的话?”金启明这会儿委屈起来了:“他们也没教人识出身份去,事情办得不妥当,也总不至于教人捏了咱们的把柄,葛大人那儿不是都帮忙照顾着......”
“你放屁!”
金绍山自诩也是有身份的人物,平日言谈总是得体些,今天嘴上却是刹不住劲儿,连带着一巴掌抽在金启明脸上。
“人家进城不到半日工夫,你日间便找了人家麻烦,晚上出这个事儿,谁能不疑心到你头上?还没教人识出身份?我都懒得问!你瞧那幺娃贼眉鼠眼的样儿,十成十的是被人掳了去,把你这罪魁祸首吐了个干净!”
“爹,那现在......”
“那姓夏的娃儿将人交到葛仁升那儿去,便是在诈我和他的关系,他们怕是已经察觉不少。如今只盼真如这几个蠢物所言,他们回来,没被这二人瞧了去,他们也别再与我死磕。”
金绍山长出一口气,回首又指了指金启明:“你派人盯着些她们的踪迹,若是这二人不日离去,那便最好,一旦他们再有异动,即刻告与我知,这次,找些妥帖的人,再不可出得差错,也别教他们发现。”
金启明点头答应,灰溜溜的正待离去,又被金绍山揪着后领拽了回来。
“还有,把那几个废物早些处理了,畏畏缩缩的样儿,早晚要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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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与那少年乘在马上,共行了一段,不多时,已是到了城门口附近。这里的房屋瞧起来便要简陋些,还有些茅草和油布搭起来的布帐,大抵是那逃荒而来的难民暂居的所在。
“女侠,便是这里。”
少年回身扯了扯她的袖口,夏安勒了马,眼前是一座瞧着有些敝塞的小屋。屋里摆了不少杂物,那少年先下得马来,蹦跳着从一片杂乱中蹚出条路,伏到了屋内草榻之前。
“娘,我将那女侠请了来了,娘觉着如何,身子可还不舒服?”
夏安大致依着那少年蹦进来的路线,亦步亦趋走进室来,这屋不大,抬眼便能望得到头,紧贴着屋角摆了一张草榻,少年的母亲此刻便卧在榻上,脸色霎是苍白,怀中还卧着个三两岁大的娃娃。见得夏安进来,那妇人本还想起身见礼,只是她身子实在虚弱,便是微撑起身来,也要费上老大的力气,夏安只快步走上前去,止住妇人动作。
“婶子莫再妄动,你这身子,如何竟病得这般严重?”
“咳咳,病得久了,身上没些个气力,姑娘莫要见怪......”那妇人讲起话来也是个虚弱的模样,讲得两句,便要不住的大口喘气:“劳烦姑娘走这一遭了,我听得姑娘一副好身手,却是女儿家的身子,咳咳,这才,多问一句,姑娘可是军镇中人?”
夏安也没犹豫,依她的脾性,见得这一家如此情状,她也再没不去帮的道理:“我便算是半个军汉,婶子要递甚么话儿,我且帮你告知一声便是。”
那少年再回过头,自榻边的小柜中取出一封早便备好的书信,交在她的手上。
“咳咳,奴家如今身子抱恙,只怕哪天撑不过去,如今我这孩儿也害了病,家里缺不得人照顾......”
妇人将怀中卧着的娃娃露出头来,那孩子紧皱着个眉头,也不哭闹,只是脸色却如妇人一般苍白。
“我外子郑阿七,便在那清平卫的营中戍着,姑娘若是方便,去那卫所寻他,只教他想个法子,顾得家中这病重的娃娃,若寻不到他,将这书信交与那军中的营官,大抵他也能瞧得见。”
“清平卫?”
夏安耸耸眉头:“我正要往那儿去,婶子等我消息便是了。”
接了书信正要往外出,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回身来瞧了眼那病娃娃。
“婶子一家,平日可有月给去用?吃食又从哪儿来?”
“我便去城里的店面,寻些跑腿儿打杂的活计。”那少年怯怯的探了个头:“再不够的,城里的金家也派些米给灾民,我也便去取些。”
又是那金家派的米!
夏安从衣袋中掏出个银锭,沉吟片刻,却又再将银锭换成了足量的细小的碎银,交到少年的手上。
“你拿这些银子,且去集上予你娘买些吃食补药,这两日别再去抢那金家派的米,再有,也别叫旁人知晓你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