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城外,林中小径。
方珩正自提了水粮,朝那疯鬼婆的屋中去着。相处了这一日的光景,自她口中探得消息不谈,方珩隐约觉得,这疯鬼婆却也不似初见时那般颠三倒四。她吃得了两顿方珩带的面饼,对他放下些心防,事情讲得竟有了些条理,午间还拿了小椅教他坐着,举止间分明不是个疯婆子的模样儿。想起从前那般种种,大抵是她怕得紧,心里面也苦得紧,只消有人对她好些,她也不会是如今的这般惨样。
“只盼这婆子能复得神志清明,也不算我白跑了这些时日。”
方珩便就这么打算着,晃晃悠悠朝茅屋的方向行去,再走上个一刻的工夫,约莫着也就能到林子的边缘。
“嗯?”
他只怕自己眼花,定睛又去细瞧了片刻,随即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在了棵粗壮些的树干背后。在他身前十来丈的距离,竟窜过一道敏捷的黑衣身影,那人步子迈得飘忽,单论速度,却已不在自己之下。
“难道夏安也来了?她是挂心着我?没道理哇......”
他瞧得惊疑,眼见那人去得方向,竟像是疯鬼婆所居的破茅屋。如此也没甚么犹豫的余地,他将手里的面饼藏到怀中去,抚了抚腰间的剑柄,轻声跟在了那人后面。
两人用上跑的,一前一后,只不过半刻,果真是到了茅屋的附近。那黑衣身影伏到了座隆起的土包之后,掐着指头,自口中吹出了几声鸟鸣似的声响。
“暗号?还有同伙?”
脑中念头一过,瞬间便又有三人自空中落到那人身边,方珩瞧得暗暗心惊,这三人却不知躲在了何处,竟一点儿也没教他觉察到。他心中犯起了难,若说只有最初那一人,大抵还能力拼得过,碰到眼前这四人齐上,他便断断没有胜机可言。倘若这几人出手对那疯鬼婆不利,自己便是勉力阻挡上一阵,教她逃了命去,自己却又如何脱身?
“来了?”
四人之中,有个瘦高个子轻声开口,最初那人眼角轻撇了下身后,朝他微微点头示意。
瘦高个子将声音刻意放出了些:“下手麻利些,做了那疯婆子便走!”
“糟了......”
眼见那四人已是动了身形,方珩咬了咬牙,心脏猛地跳了一瞬:“人命关天,我却在这儿算得甚么烂账,只问自己该不该救便是!”
手中碧水长剑出鞘,映出道道清冷的月光。他刻意没去隐匿身形,只盼引得四个恶徒注意,剑势如奔雷直追向四人背心。那瘦高个子反应极快,似是早有准备一般,手中铁刀翻劈上撩,刀剑相碰,瘦高个子直被震得右手发麻,方珩却是被格得倒出几步。
“这恶贼好大的力气,如此撑不下去,只盼石将军听得动静,早些过来。”
方珩在心里打得好算盘,眼前四人却不打算予他喘息。一击过后,旁的三人刀斩如影随形,眨眼间跟至身前。他自左而右压低身形,堪堪躲过斜斩向脖颈的一刀,剑尖右指,挑住右边袭来那人的劈斩,剑身随手腕绕至身后,跃起身来连刺带躲,一招“回身卷珠帘”,堪堪点入左首那人胸口。然则刀斩如何沉重,他自挑刀那一下,转腕已是扭伤了手,刚躲开三人围攻,身子尚未落地。此时瘦高个子欺身而上,抬臂再提一刀劈落,饶是他竭力去挡,却还是被劈得横飞出去。手中长剑落地不谈,他的胸口也被劈了道血迹出来,若不是将长剑提在身前护着,只怕这一刀便要将他劈了两半去。
“老二,要不要紧?”
被方珩戳伤的那人摇了摇头,表示伤无大碍。
“桂婆,桂婆!有人杀你!快些逃得性命去!”
方珩被击落在地上,张口呕出两片鲜血,他兀自支撑着直起身子来,才喊得出声,瘦高个子闻言一顿,回头也是朝身边几人下了指令。
“莫再与这小子纠缠,你们动手,别教那疯婆娘逃了。”
旁的那三人转身朝茅屋涌去,方珩提了剑再追,却被瘦高个抽刀拦下。他本就不是这人对手,此时身上伤得重,瘦高个却似无意取他性命似的,刀路之中尽是劈拦格挡,却阻得他再难寸进,便以这三人的身手,要取那疯鬼婆的性命何其简单。
“成了!扯——”
方珩心中一凉,失了神志似的抢攻上去,只被瘦高个一刀震开,那瘦高个翻手丢下两颗灰弹,烟尘炸裂间,身影已是消失不见。
“桂婆?桂婆?”
身旁尽是灰蒙蒙的烟雾,方珩挂心着那疯鬼婆,抬手胡乱扒拉了两下,当即便要进到那茅屋中去查看。刚冲到门口,便打屋内窜出又一个黑衣身影。他心中怒极,抬剑正要当胸刺去,这黑衣人出手如电,抢先一步格住了他的手臂。
“别喊,是我。”
“夏安?你怎么......”
夏安扯了早已备好的黑衣,手脚极快,只从头上给他胡乱的一套:“有埋伏,先走。”
她扯着方珩的身子,自烟尘中飞身穿行,耳边传来了大股杂乱的脚步声。俩人着了这一身黑衣,一看便不像是好人,身边掠过的人影却仿佛没瞧见似的,直直放了他们出去。待得穿出烟雾,俩人直找了片长得茂盛的草丛伏着,夏安取出了备好的伤药,随手丢了过去,小声开口笑他:“你这探花,武艺却是差了些。”
“莫来笑我,那疯鬼婆呢?到底怎么回事?”
方珩这会儿可没得心思去斗嘴,人命关天的事儿,他心里还是挺急切的。夏安却是副云淡风轻的样儿,听得他开口的焦急语气,她撇撇嘴,白了方珩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