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几个小时前那个女孩诚恳的道歉和慈爱的抚摸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想起了他的母亲。

那时候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什么“珍惜”，只记得一次次的调皮捣蛋回到家后母亲乔薇尼装出来的生气，还有自然流露出的关心。而他只想着这次又没有被骂真是幸运，嬉皮笑脸地洗手吃饭，却忘记了印象中他的妈妈没有骂过他一次。

现在想来虽然距离父母离开只有三年半的时间，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记忆却已经斑驳了，只剩下最闪光的一些反复出现，每次都强烈地让他感受到和现实的对比。刚开始的时候在婶婶家还算能过，想起来也只是想她；后来每次想起她都会坐在天台上任由远来的风带走水分只留下盐分，再一次次下楼回到那个“家”。

路明非不清楚这个夜晚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半梦半醒之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梦中什么时候在回忆中。有时候他强行让自己想一些抽象的事物，比如完全纯白的世界里一团黑色的东西不断侵占白色的领域，变换各种形状，球形、不规则立方体甚至是人形；忽大忽小，小则只有原子大小，大的时候能占领整个世界。在不断的交锋中他的意识会偶尔清醒，但总体逐渐下沉，就要沉沉地睡去。远处突然传来刺耳的声音，立刻把他的意识拉出来，使他的身体猛得颤抖一下睁开眼睛，浑身大汗淋漓。

终于05:55的闹钟响起，路明非精神十足地坐起来关掉它，并未因为夜晚的失眠而萎靡，反而兴奋地期待今天一整天的生活。

经历一个酣畅淋漓的晨跑后，路明非按照这些日子以来的惯例做了早餐端出来，看到零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地等着，冰蓝色眼睛看着门外的院子，却没有焦点。其实路明非很希望多看到零这种放空的状态，他觉得她不应该时刻把自己绷得那么紧，应该适时地放松自己。路明非很高兴能够越来越多地看到这样的零，像个和外表一样的小女孩。

现在的零已经能够很好地掌控自己手中的筷子了，路明非能够看出来却不揭破，因为零总是用眼神“强迫”他喂第一个煎蛋。路明非也乐得如此，每次都憋着笑看她小巧的嘴巴小口地吃并不大的煎蛋，好像大口吃一点就会被噎着。零自然是面无表情的，可路明非能够看到她聚焦在煎蛋上的明亮而清澈的瞳孔中的淡淡欣喜。

吃完早餐后路明非故意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决意要零邀请他去玩游戏。不久后在零淡淡一瞥的压力下路明非立刻弹起来屁颠屁颠地先跑去开机了，零跟在后面，眼睛里有些小小的狡黠的笑意。

不愧是零，路明非感叹，学习能力太强大了。第二次玩星际就已经达到了老唐的水平，只是把握大局的意识还有些薄弱，因此在和高手的对局中容易因为一时的迟疑失去胜利。路明非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可教她的了，她需要的只是通过对局加深对游戏的理解。

路明非恭维了一大堆“皇女殿下威武”之类的马屁后直白地说已经不需要自己的指导了，她已经是高手了。零却仿佛没听到一样不为所动，时不时问一些简单的问题，路明非只好哭笑不得地继续“毫无意义”的教学。路明非为了防止再次忍不住去抓鼠标，像上次一样把自己的爪子放在桌面上自己的视线之内，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冲动。

零看着那双规规矩矩的手眼睛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时候她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余光却落在那双手上；有时候在自己胜利后无事可做的情况下转移视线仔细观察那双手，它的短而圆润的指甲、一个个凸出的指节、修长而好看的手指，回忆着曾经在寒冷的冰天雪地里柔软的它们给予自己的温暖和安全感。

零赢了很多局游戏，却并不因此开心。她开心的片刻不在对局胜利，而在路明非咋咋唬唬或叫好或遗憾的的时候。每当这时她就会用心感受他的情绪，并不感同身受，只有喜悦。她发觉自己构建的冰山有融化的迹象了，她的情绪也越来越频繁地流露，而这一切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零知道一切都是因为身边的男孩，却不知道这种发展是好是坏，因为她一定会陪他走上这条危险的道路，过多的情绪会影响自己和他的判断，影响他们的安全。

理性抗拒着这种发展趋势，感性却让她沉醉在寻觅多年终于重逢的喜悦中。零时常告诫自己要消灭所有的情绪，却总是在看到那个男孩的时候完全忘记了告诫，只想要随他的开心而开心，随他的悲伤而悲伤。在离开他回到隔壁后又重新想起，抱着两只小熊辗转反侧。

简单的午饭，简单的做法。零依旧和往常一样提出帮忙，路明非例行安抚她坐下等着吃饭就行。路明非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不时走出来拿东西的时候还能看到零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真好啊，路明非心想。

这些天来一直都是路明非做饭和洗碗，他很享受这种家务活。和以前在婶婶家不一样，做完这些后他会收获零真诚的感谢，这让他感受到很充实的快乐，况且他也喜欢零在自己家吃饭。

路明非会做的菜并不多，也都是比较简单的菜式。自己一个人倒是无所谓，简单的酸辣土豆丝他都能下饭，只是担心零会没有胃口。因此路明非尽量安排好菜单避免重复，即使这样还是有几种菜吃了好几次。从一开始的可爱笨拙到后来的日渐熟练地用筷子夹菜，零从未表现出对菜品的不满，一如既往地认真对待路明非做的菜。

吃完午饭零就回隔壁去了，路明非无事可做就把之前用过的躺椅搬出来一把展开在院子里晒太阳。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和徐徐的微冷的风，听着零星的鸟叫路明非就要睡着了，熟悉的开门声音很不合时宜地惊醒了他。

路明非看向那扇门，零正安静地站着看过来。一会儿的功夫零换了套衣服，上午的驼色大衣换成了白色的洛丽塔裙子。这是路明非第一次看到零穿这种精致而复杂的裙子，不得不说零自身的金发蓝瞳和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简直就是洛丽塔的绝配。零从高贵优雅的皇女殿下变成了尚在羽翼下的可爱公主，路明非看得眼睛都直了，直到零用戴着真丝手套的手挥了挥他才反应过来。

低头又抬头看着零的眼睛，路明非读懂了她的意思：我也要。路明非连忙站起来搬来一把躺椅放在身旁，抽来几张纸巾仔细地擦拭干净，做出“请”的姿势。

零优雅地坐下，并拢双腿放在躺椅上，顺了顺长发躺下来闭上眼睛。路明非忍不住侧头去看：柔顺的金发闪耀，华丽的发饰也闪耀；纤细修长的脖颈在躺椅上形成优美的弧度；紧身的设计修饰出秀美的腰线；宽大而绣着华丽花纹的裙摆延伸至小巧的膝盖；再往下是修长美丽的穿着白丝的小腿。

就如同在教室里两人的默契一样，在路明非欣赏美丽时，美丽的女孩翘起了长而弯曲的睫毛，冰蓝色的眼睛转了过来正对着他。路明非意识到自己的偷瞄行为被发现了立刻把视线转移到远处的树上，再慢慢转头看向天空，接着闭上眼睛等待零的话。

零看着这个男孩傻傻的样子，羞涩和开心萦绕在心头，小小地笑了笑。她就是喜欢逗他，看他看到自己愣神的表情，看他被发现后装作若无其事却无法掩饰的惊慌和脸红。她知道自己很美，如同多年前那样从未变过；她也希望得到他的欣赏和夸赞，只是他总是羞怯而胆小。

纽约希尔顿酒店最顶级的套房里，衣服扔得到处都是，沙发和桌子上堆满了各种颜色包装的薯片。一个女孩趴在沙发上对着电脑，毛糙的头发几天没洗一样；另外一个女孩站在落地窗前，曲线完美的长腿跨在窗外的车流上，仅仅是一个背影就美得人心神摇曳。

“喂，薯片，你确定三无会穿你给她买的那什么衣服吗？”

“我觉得会，三无妞明显已经把持不住自己了哈哈哈……又是喂饭又是吃醋的，一天不见就急不可耐。”苏恩曦猖狂地笑，“说不定我们明天回去，三无都起不来床只有小白兔迎接我们了！”

“小白兔有这么厉害吗？三无毕竟是个强大的A级混血种，想要让她下不来床可不容易嘿嘿……”酒德麻衣也转头阴险地笑。

“明天就知道了，那套洛丽塔可是专门给三无挑选的，最适合她这种萝莉穿了，小白兔见了说不定直接扑上去，郎有情妾有意三下五除二生米煮成熟饭，高二就有个大胖儿子哈哈哈哈哈！”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同时邪魅狂狷地大笑起来。

零摸着苏恩曦给她准备的衣服，转头看向假寐的路明非，平淡开口：“明非，晚餐吃什么？”

路明非睁开一只眼睛瞥过去，零没有生气的迹象，松了口气道，“我准备做青椒肉丝、萝卜牛腩、单炒生菜、炸鸡翅，还有玉米排骨汤。”路明非睁开另一只眼睛转头看着零，期待她的回答。

“好呀，很丰盛，我很喜欢。”路明非就是受不了零说“好呀”，虽然依旧是平时的清冷音色，听起来却有几分卖萌的可爱味道，说“好啊”就没有这种感觉。

“零，你这样晒太阳不怕晒黑吗？”路明非很好奇零这么一个冰雪的女孩会不会晒黑。

“不会，只会把皮肤晒红。”零没睁眼，认真答道。

“紫外线不是会损伤皮肤吗？你的皮肤这么好，不怕被晒伤吗？”

“没事的，可以自我修复。”

“零你今年几岁了？”

“和你一样，十六岁。”零睁开了眼睛，路明非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不再问相关的问题了。

“零你的学习怎么那么好？”

“我的言灵可以辅助学习。”

“零你习惯这边的气候吗？”

“我很喜欢一年有三个季节都会开花的地方。”

“零你除了恩曦姐和麻衣姐有什么好朋友吗？”

“有，不过他消失了，我一直在找他。”

“零你去过红场吗？”

“我家就在红场边上。”

“零你喜欢什么小动物？”

“我喜欢小海豹。”

“那你养过小海豹吗？”

“没有。”

“那你有什么动物朋友吗？”

“我曾经有一个黑蛇朋友，还有一群雪橇犬。”

“你要上清华还是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