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插嘴说道。
萧辰双手交叉于腹前,继续聆听着。
“南疆俾野,无甚良田。按抚百姓栖身尤有不足,今劳师勘亩,恐民怨不能绝矣!”
又一位臣工补充道。
萧辰看了看眼前这帮人,要是这么附和下去,自己想逃也逃不了。
“嗯。二位前辈说的有道理。南国初建,根基未稳。当安抚黎民,兴隆百业。”
众人听后瞥了瞥萧辰。
这说的不是废话嘛!
“今日南国,就好比刚孵化的雏鸡。”、
萧辰继续说道。
“此话怎讲?”
陆太守皱了皱眉。
“有气而无力。”
萧辰看了看大家。
众人皆面色阴沉,满脸的不悦。
“既然不愿革新,那么以后的南国,就做一个静默的小城邦吧!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终日潜心于庭院里繁花似锦的安宁之中,小富即安,有一口吃的就行了,诸位呢,也不必如此辛苦了,岂不美哉!”
萧辰嘴角露出一抹邪性的笑来。
“莫非萧郎君酒醉失魂乎?”
陆太守厉眼喝道。
“陆公提醒的是,但萧某并未饮酒。”
“只是如此南国,我实在是......无甚赞美之言。”
“放肆!”
一旁喝茶的建安王厉声呵斥道。
只见他瞪着溜圆的大眼,眉宇间那股子书生气也随之消散了。
经他这么一吼,那两道法令纹在精瘦的面庞上烙下的印记也更加深邃了些。
“我南国圣主英武,兵甲雄壮;疆土辽阔,官民同心。北据蛮虏,西抚戎狄,有朝一日定可饮马中原,一统天下!泱泱南国,岂容你这乡野鼠辈在此悖逆狂吠!”
众人就着建安王这一通呵斥,皆横眉厉目,就差把萧辰吃了。
“哈哈哈!”
萧辰听后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看到对面这架势,真是见识到了书里说的一个名词:腐儒。
场面一度尴尬,萧辰忍了忍,急忙向其拱手。
“在下......失态,还请诸位稍安勿躁。既得诸位慷慨之言,萧某也不再虚伪试探了。”
萧辰挺了挺身板。
此时七殿下同鄱阳王、始兴王正从暇园南侧的角门进来,二人见七殿下执臂拦了一下,便随着他在篱笆门里稍作驻足。
萧辰背着双手,在人群中慢慢移动着。
“所谓兵甲雄壮,据蛮虏抚戎狄,终为一时之举。我这样说,您可有异议?”
建安王面无表情,臣工们也都一脸不屑。
“既有马踏中原,一统天下之志,如今可有一兵一卒进发?或有一城一池被南国攻下?”
众人面色凝重,顿时安静了下来。
“国之用兵,岂能儿戏乎!”
建安王绷着脸回道。
“您说的没错,诸位前辈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想必诸位也都知道,秦汉统一中国,前后享国四百年有余。可是啊,终究逃不过民心背离,分崩离析。”
“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南国理应早日摆脱束缚,复兴百业,以固民心!民稳则国安,民富则国强,国强方能攘外敌、开疆土。”
“用兵自然不是儿戏,兴国也不是儿戏。可要是固步自封,安逸享乐,即使有再多的远大报复又当如何?”
“诸位前辈,庶民以农商为生者,十之有八九。解决了土地、商贸问题,就等于稳定了南国的根基!”
萧辰说完,再次拱手。
建安王咽了口涂抹,皱着眉不再言语。
众人也低着头小声的议论着。
“陆太守,您说呢!”
萧辰侧过身子看了看陆明霞。
“革新之策若有成效,老朽定会向陛下请罪!如若不然,吾必取你项上人头!”
“哼!”
陆明霞说完,便起身出了遐园,有几位臣工也随之离去。
萧辰见状,便向大门口拱手示意。
“萧侍郎既有如此良策,可是对我南国民情了如指掌?”
一位胡子浓密的中年人,在一旁的木墩上抿了一口茶,低声问道。
萧辰闻声看了看他,那人除了头上的一把鹤首玉簪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一身锦面素衣,丹凤眼下面顶着一只圆头鼻子,脸上荣光焕发,鬓角处露出些许白发,看上去更像一个道士。
“很不幸被您言中,在下并不知晓!”
萧辰朝着问话的人拱手。
“呵呵呵。既不知晓民情,又何来良策?”
“汝欲行马服子之故事乎?”
众人听后一并讥笑,心里想着总算搬回了一成。
萧辰听后再次低身拱手。
“敢问前辈,您可清楚自己的命数吗?”
“呵!求卦占卜,乃本侯所不耻也!”
西昌侯萧靖艺轻蔑一笑,继续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萧辰点了点头。
“那就好。”
“人既然不知道自己的命数,又为何行走于天地之间呢?”
“呵呵!”
“汝之所言,实在让人费解,人活于世乃是父母受之。”
“命有贫贱,运势无常,人生于天地之间,安能唯命运是从!此等道理想必巷间孩童都能知晓,难道萧侍郎尚未开化乎?”
“哈哈哈......”
众人再次讥笑。
“前辈所言极是,既然您知道命运多变,也知道奋斗要靠自己,那为什么还要故步自封,因循守旧?”
“革新就是要打破现状,向更好的方向前进,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连步子都不敢迈,又怎么知道前面是光明还是黑暗呢!”
“黄口小儿,一派胡言!”
西昌候听后顿时拉下了脸,将茶杯重重的杵在了木桌上。
“孩童尚且知道哭着要奶吃,作为朝廷大臣,又怎么能安于现状,甚至贪图享乐呢!人与家国的命运都是相通的,所谓见微知著。”
“既然诸位如此坚持,我也就不在多言了!”
萧辰拱手说道。
“乡野村夫!强词夺理!”
一边的建安王拍案而起。
“目无尊长、妖言惑众之辈。我南国社稷就要败坏在你手里!”
“今日不将你伏法,实难平众怒!”
建安王说完便拔出长剑,向萧辰劈了过来!
忽有一人纵身一跃,拔出一柄明晃晃的宝刀挡住了剑刃。
只听得“咣啷啷”一声,建安王的宝剑应声脱手。
“够了文达!”
七殿下从角门处冲了过来。
“萧臣亦是朝中臣工,何以刀剑对之!”
建安王见是七殿下,又看了看身旁的那位青年,便收起了宝剑。
“哼!”
随后狠狠的瞪了一眼萧辰,甩袖离去。
七殿下抬手想要拦住,见其没有回头的意思,便收手作罢。
“诸位臣工,今日来到暇园亦是对革新持有异议吗?”
众人对视左右,见无人再出头,于是一个个低下头来不再作声。
“即如此,寡人便不做挽留,如有他事,还请择日商议。”
“我等告退。”
众人一起拱手,而后匆匆离去。
暇园的木门裂着缝隙,庭院里晾晒书册的竹架陆续摆回了原位,只留几个木墩和木桌依旧。
“来,萧辰,我给你引荐一下。”
七殿下拉过萧辰。
“这位是鄱阳王,乃我皇族九弟。”
只见这位鄱阳王年纪和萧辰差不多,身着深褐色长袍,腕口用一副鹿皮束袖;脚下踏着一双虎头长靴,腰间是一把银色长刀,刀柄最末端镶着一个张着大嘴的虎头;古铜色的脸面,两条浓浓的眉毛底下藏着一双锐利而坚毅的大眼睛。
鄱阳王收起宝刀,看到萧辰后神情温柔了许多。
“多谢殿下搭救。”
萧辰朝着鄱阳王低头拱手。
“哎,不必如此,适才看你舌战群儒,颇有诸葛军师之风啊,哈哈哈。”
“殿下言重了。”
“九弟出手敏捷,与萧侍郎不分伯仲!”
另一位说完,几人相视笑着。
“此乃始兴王,是吾胞弟。”
七殿下扬手示意。
“在下萧辰,见过殿下。”
“萧郎君果然气度非凡!前些日子就听兄长说起你铜簪狩猎之事,适才又在角门旁看你同众多臣工据理力争,场面甚是壮观!好一个谋勇俱佳之材!”
始兴王连连点头说道。
“殿下过誉了,在下愧不敢当。”
萧辰拱手。
“只是今日你得罪了建安王、吴平候和西昌候等人,你就不怕被报复?”
始兴王板着脸继续接着话茬。
始兴王看着比鄱阳王小一点儿,眉宇间有安成王的影子,脸上虽无表情,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和善。
“这......”
“要不我回去给他们道歉?”
萧辰看着三人,仿佛在征求意见。
“哈哈哈哈......”
几人听后仰首大笑。
萧辰无意间摸了摸后背,凉飕飕的汗液竟然湿透了里衣。
正是:
初上枝头不识风,满腹忠言策难成。
竹林清朗谁如意,剑拔弩张最英雄。
无畏强权遮双目,但见生死一念中。
身栖锦宫谓阳烈,泪落焦土一朝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