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有常上前拱手。
“劳烦你护送公主回宫。”
“是。”
说完,伍有常随嬛儿离去。
“还真被某家猜着了。”
俞三福望了望嬛儿的背影,低声说道。
“哦?中使此话怎讲。”
屠老侧身看着俞三福。
“丁贵嫔见公主不在寝宫,就差人来禀告陛下。”
“某家猜啊,公主定是在这南阁中,这不,陛下派我来此查探呢!”
“呵呵呵,原来如此!”
屠老捋了捋胡须微笑着。
“萧郎君病情可有好转?”
“他体内剧毒刚刚散去,气血还在恢复,只是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啊。”
“一旦萧郎醒来,还请屠先生及时通报一声。”
“一定。”
而后二人拱手作别。
却说周开逸、始兴王和七殿下已在静州耽搁了多日,因七殿下终日劳累过度,加之西南地区湿气胀滞,以至于在丛林中转移百姓时受了瘴气。
幸亏周开逸使用《肘后备急方》上所说的医治方法,结合从当地寻来的土方子,七殿下连续服用了数日的草药才退烧,直到今日刚刚苏醒。
七殿下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静州的灾情处理的如何,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声音是时断时续。
周开逸和始兴王以及几个地方官员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泛起阵阵酸楚。
“兄长,你要说什么?”
始兴王附耳过去问道。
七殿下铆足了劲儿,只说出“灾民”两个字来。
“灾民......”
“兄长放心,灾情已经控制,百姓都已就近迁移完毕,这里有周侍郎和我在,你就安心静养吧。”
“萧......”
七殿下又吐出一个字来,而后便眯着眼再无气力。
“朝廷已经......”
始兴王刚要说朝廷已连下三道圣旨询问救灾的事情,却被周开逸扯了扯衣袖拦住了。
“奥,十殿下刚刚说朝廷已经知晓此处水患已平,我等正在着手善后事宜。至于萧侍郎......那边还没回信,过几日就能知道了。”
周开逸说完便向始兴王使了个眼色。
“对对对,有我们在,兄长你就放心吧。”
始兴王将七殿下的手臂用被子盖好,而后几人前后走出房门。
“殿下,前几日朝廷降旨询问赈灾情况,我已上表如实禀告,至于七殿下病重之事,我思来想去,因萧辰贿赂官员一事牵扯重大,恐怕也只有殿下才能为其开脱了,所以殿下病重我便未在信中提及。如今殿下苏醒,我们只有上表说明实情了,一来可以让陛下安心,二来七殿下身体如此虚弱,还需让陛下作出决断,以免耽误了大事。”
始兴王毕竟常年在外奔波,对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所知并不详细,况且又有七殿下这个大哥在前面顶着,所以除了自己督军的事项外,其他人情礼数方面的安排只管跟在七殿下后面就行了。
如今七殿下刚刚苏醒,身体甚是虚弱,当此之时难得有周开逸这样的中流砥柱谏言献策,于是始兴王稍加思索后便点头答应。
却说那自称在湘州经商的奚勒疏,经过乔装打扮并带着六殿下秘密送来的通关文书,进而从湘州一路来到了京都,上演了一番‘谢恩’的戏码。
六殿下原计划在奚勒疏去过别院之后便让他原路返回。
可谁知请佛容易送佛难,奚勒疏并没有回去的意思,只说些“对建康城甚是喜爱,要借此机会四处看看”的话来。
六殿下无奈,只好把他们安顿在了东郊的王府里。
这一日午间,奚勒疏带着几个贴身随从在京都的巷间闲逛。
“波图,你说建康城里美女如云,据我这几日观察也不过如此嘛。”
奚勒疏背着手在前面说道。
“呵呵呵,郎君说笑了,叔父随使团来建康城乃是旧朝年间,那时只是游赏了几处女眷汇集之地,叔父回忆说:只见彩衣烂漫,罗带飘然,女子温润如水,好似天宫仙子。”
“如今南国始兴,士族皆以洒脱风流为美,比起那旧朝,定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哦?那依你之见,我们要去何处寻那些仙子呢?”
“郎君稍安,小人已向王府侍从打探清楚了,胭脂巷、游舫街、饶音市都是最佳去处。”
“既如此,你前头带路吧。”
“是。”
于是几人沿河从骠骑航走到了朱雀航,又穿过朱雀门前的几条巷子后便到了胭脂巷。
“郎君,你闻到了吗?”
波图上前低声说道。
“嗯,这香粉味儿如此浓郁,家家一定会喜欢!”
走了几步,远远的望过去,只见人群熙熙攘攘,贵妇小姐缓缓地在巷间悠闲的逛着。
此时虽然是深秋时节,但建康城这几日仍旧闷热,贵族女子尚以薄纱为裙,或肩披彩帛或臂揽纱衣,前后有几个婢女簇拥着,一颦一笑,尽显娇柔之态。
波图等人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而奚勒疏却掏出纸笔在画着什么。
“你们几个,别误了正事!”
几人听后急忙从袖中掏出纸笔记录着。
过了一会儿,奚勒疏来到一家名为“燕春林”的店铺挑选胭脂。
店家一搭眼就知道对方是位贵气公子哥。
于是快步从柜台中走出来低身拱手。
“这位上客,您挑选点儿什么?小人店里应有尽有。”
奚勒疏绷着脸,不是因为店家的媚态迎合而不屑一顾,只是从未见过如此琳琅满目的水粉品类,一时间也便无所适从了。
“我欲为家母选些粉饰,店家尽管拿些上等货来。”
“好嘞!上客稍等。”
没一会儿,店家捧过几个精美的盒子,放到了柜台上。
“这些都是宫里妃嫔所用,乃是上上之品,妙龄者以粉添色,贵容者以脂养颜,郎君可随意瞧瞧。”
“哦?真有这般奇效?”
“总之啊,郎君带回去孝敬娘亲,准没错。”
“好,那我便都要了。”
店家一听,心中大喜。
“好嘞,给您包一下。”
“多少银两呢?”
奚勒疏一边说着一边朝身后伸手示意着。
“共银钱......一百二十两!”
奚勒疏看了看店家,瞪着眼很是疑惑。
“什么?这么贵!”
“郎君稍安,这些都是上等货,若是小人送到宫里至少要一百五十两锭子。”
“您......”
店家再次瞧了瞧奚勒疏,看起来也不像是买不起的样子。
奚勒疏转身看了看身旁的几人,波图等人都摇了摇头。
奚勒疏当然不是没钱,只是出来时并未带那么多钱,金银锭皆放在东郊王府中,一时间又回不去,只能尴尬的全身上下摸着。
“是谁这么不长眼!”
“连本宫所用脂粉都敢动!”
话音未落,只见永兴公主带着一群侍卫围了上来。
“小人给公主请安。”
店家趴在地上,连连叩首行礼。
“本宫跟你说过了,这些上等货色,只能给本宫留着。”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后仓里已经备好了脂粉,小人只等着公主来挑选呢!”
“还不快去拿过来!”
“是!小人这就去,这就去。”
店家仓促起身,连滚带爬的往后仓走去。
公主斜眼看了看奚勒疏,只见此人竟有一副异域面孔,青葱的脸上布满了黝黑的痕迹,如此年华却有饱经沧桑的目光,再看他体魄坚实,臂膀宽厚,身长七尺有余,全身坚挺笔直,如此身形简直是万里挑一的主。
美女谁不爱英雄,姚儿转过脸来接连打量了一番。
奚勒疏从未被人如此直视过,更何况面前的这位面容娇艳,两片厚实的朱唇微微颤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月般洁白的牙齿藏在唇间,一条镶嵌着宝石的颈链肆意的贴着她饱满的胸脯前,那颗蓝色的宝石正悠然的躺在她微微吐露的沟壑之间,而那丰腴的香肩透过纱衣若隐若现,肌肤雪白通透。
此时纵有万千美色,也难以拽回奚勒疏的双眼。
“放肆!”
“你是何人?胆敢如此看着本宫。”
姚儿厉声喝道。
随从见状拔刀上前,欲擒住奚勒疏。
波图等人也背手按着腰间的短刀靠了过来。
“小人元固,不知公主驾到,失礼了!”
奚勒疏低身拱手示意。
“适才见到公主,不由得想起一篇赋文来,所以沉醉其中,还请公主见谅。”
“哦?竟是个书呆子!”
“你且说来,是什么赋文能形容本宫?”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乃陈思王所著《洛神赋》是也。”
“哼!听你这么说,倒是有点意思。”
公主再次扫了一下奚勒疏。
“那你说说,见了本宫,为何会想到此赋呢?”
“公主端庄秀雅,好似仙子下凡,在下觉得唯有此赋才能形容。”
“你口舌倒是伶俐!”
“你既有家室,却对本宫如此轻薄,今日本宫就要挖了你这双眼睛!”
姚儿说完,便示意随从动手。
“公主且慢!”
“公主误会小人了。小人乃是经商之人,并无妻妾。近日到京都贩货,顺便为家母挑选几件脂粉带回去孝敬她。”
“果真如此?”
“君子无妄语。”
奚勒疏再次拱手。
二人对视良久,一切尽在不言中。
想来那日骄阳艳丽,你棱角分明的面庞映入我的眼帘,原本坚毅的眼神也因我而显得柔软;你有口舌,却不能吐露心声,你有手足,却不能与我相拥,你有万千思绪,却只能藏在风云之中......
可是啊,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我便无所适从......
正是:
郎君有意寻红粉,胭脂巷前遇罗裙。
玉面桃花惊洛水,风戏薄纱迷仙神。
朱唇皓齿露锋利,明眸弯眉藏春心。
揽袖低首私长叹,天下再无娇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