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谁从小到大受什么神仙小说或者影视作品熏陶,那他或她一定有这么一条刻板印象——神仙之间互相喊的也是个职称,比如这个仙子那个真君。但其实不然,虽说是神仙,但也是被人类认定的天选被追封了神,有原来的名字,就被保留了下来,互相喊喊,也显得亲切。
总之,当蛊神和“巫”被“偶然地”创造出来后,两个神瞅着这满地狼藉,都觉得这场面惨,非常之惨。既然都惨成了这样,那就先给自己取个名字再说吧,说实话当时的祂们都还没定下自己的位置,就算想喊职称也无从下口,倒不如先随便取个名字喊着,好歹交流的时候不至于很怪。可能人类会觉得这个逻辑有点冷血,面对这么惨烈的场面第一反应不是同情,而是给自己取名字,但毕竟祂们不是人,也不是什么悲天悯人那挂的神。
“所以,就这么定了?我杨楦玟,你罗木一。”蛊神,不,杨楦玟顺手给自己化了套合适的服饰穿,又围绕着鼎转了一圈,好奇打量着那些陈设,“这名字还不错,应该能听。”
“无所谓,叫什么都行。不过一个称呼而已。”罗木一将白袍又裹得紧了些,默默地注视着那些守卫着大鼎的死尸,“真残忍啊,人类。”
然而这句话却给杨楦玟逗乐了:“得了吧,自己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没数吗,你和我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罗木一也没再跟她扯什么,只是简单熟悉了一下自己的“职能法力”:“这些尸体归我了。”
“嗯拿走吧,爱好挺独特的。”杨楦玟用指甲拈起一条还没死透的蛊虫,又把它放在手心拨弄两下,笑得有些阴森,“那我养这个玩玩。”
“你爱好也不赖。”
“彼此彼此。所以我们这种半路杀出来的人造神,能力又比不过那些正式受封的,甚至管辖的东西都不能自己定,能干什么?”
“能等死。”罗木一自顾自转身离开,还不忘把尸体收起来带走。
的确如杨楦玟所说,祂们属于“人造神”。虽然基本上神仙都是从人选拔出来的,也算是人造,但这两种的性质,还存在着天壤之别。一种生来就有信徒,可以说是在神仙界“锦衣玉食”,香火不断,还能登上个簿子混个神仙界的编制。而杨楦玟和罗木一祂们这种,属于半路出家没爹没娘俩无名神仙,通俗点就是正史和野史的区别。开始没信徒就算了,甚至连管辖的范围都这么不招人待见,天不时地不利,人更不和。
总有人说,神仙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信徒,祂们有自己的生活,像另一种“人”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人类为着一己私欲,将所做种种皆套上了一个“为了神”的名号。有的人为了权,用神压住众生,有的人为了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来生,向神许愿。神高高在上。但实际上,离了人的神,也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就像玻璃杯子,捧着的时候是个杯子,你把它摔了,那就是一堆玻璃渣。无论是什么神,封的也好,造的也罢,没了人,也根本没祂们。
“怎么就不需要信徒呢,我们得背锅啊,背的锅越大,名气就越大。”罗木一嗤笑道,“离了信徒才真正要问上一句‘我们算什么’。”
由此祂们开始以湘西为根,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把自己的“秘术”传出去的机会。以当时的思想来看,祂们为自己积累信徒的困难程度还是很小的。当时祭祀之风本就盛行,巫蛊之术也不过家常便饭,这两个一个是“长生”的产物,另一个则能对人进行“控制”。那个时代的人所追求一生的,也不过是这两种东西。对他们来说,有了这两种,基本上就算踏入了万能的世界,而蛊神和“巫”,恰好能给予他们这种能力。区区信徒,何乐而不为。
不过祂们在“宣传”自己的时候,逐渐发生了分流。说的时候是巫蛊连着说,然而在实际运用上,“巫”的能力大多被那些王公贵族所取,蛊神的力量则基本分给了黎民百姓,各有各的排场。总之这股“巫蛊之风”自诞生起致清代,都是以湘西的苗疆为根,四处发散着。然而终究是时代和地域的限制,二者的势力范围除了苗疆一带,其他再难传播,大抵也算是一种遗憾。
其实神的生活也真的无聊,“巫”和蛊神的生活更是无聊至极。久居苗疆,和其他神祇鲜少有交流。祂们甚至彼此的沟通都不多,只是千百年来重复差不多的工作,娱乐活动是少之又少。许多的信徒带着他们的虔诚来,又拎着实现的愿望去。为信徒们提供想要的东西,是祂们和人的、为数不多的联系。
杨楦玟送走当时最后一批信徒,缓缓叹了口气。
没意思,着实没意思。以她这蛊术的“特殊性”,能找她的人,大多数也没安什么好心。主要是两种,要么是看上了个喜欢得死去活来的人,结果爱而不得,脑子怎么也转不过弯来,就求蛊神帮忙给自己点什么力量,哪怕是洗脑也要把人留在自己身边;要么就是谁和谁闹了矛盾,其中一方气不过,人又“淳朴”得很,自己想不出什么解气的招,就搁蛊神跟前哭哭啼啼一顿告状,想搬祂当救兵。
都蛊神了,自然不管什么人间评判标准,她自己就是规矩,自成一派。她觉得行,那就帮;她若是觉得不行,就出招端水,反正买一份人情,总归不能让自己亏着。
那话又绕回来,乾隆三十五年的不知名月份不知名天数,杨楦玟送走当日最后一批来求她的信徒,太阳已经要开始黯淡。这片受她力量影响,天色黑得也格外有个性些,跟有什么东西吃掉白天一样。
杨楦玟伸了个懒腰,准备关闭自家大门,结束今天的“工作”。然而一转头,她便瞅见一个约摸八九岁、身形瘦削的小男孩直愣愣地望着她。
“我打烊了。”她笑笑,又一指外面的天,“瞅见没,天黑了,神也要休息。你要是有什么需求,给你排个明天最早的号。”
“我知道。”那小男孩还是盯着他,没有半分要挪动的意思。
这倒还真把杨楦玟的兴致了整出来,饶有趣味地把他上下打量个遍,最后干脆直接招呼人进门做客:“怎么,看我好看喜欢上了?”
小男孩一脸无语,但还是默默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了个什么东西递给杨楦玟。
那是一块玉石,乌黑发亮,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在光底下甚至可以隐约感觉它周围发着光。幽暗、墨绿的光。
“哟,这石头还蛮漂亮。谢了。”杨楦玟也没客气,直接接过来就打量着,“看在它瞧上去还怪稀有的份上,我勉为其难加个班。说吧,想让我帮什么忙?”
她往椅子上一坐,独属于蛊神的那种诡异气场也随之而来。但那小男孩倒好像并不怎么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