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杀他？”

“你又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他还不该死。”

“他早晚该死，我以为你已经很清楚了。”

“那是早晚，不是现在。”

“难道你下得去手？”

“那也和你无关，别越矩。”

“我不过顺水推舟。”

“没那个必要。”

……

再次回到唐显或唐鉴的家，我们都百感交集。很默契地、像达成了某种约定一样，大家互相交换片刻眼神，并没在第一时间就进去，而是在门口静静低头伫立了约三分钟的时间，才由唐媛重新把门推开。

离开不过半个来月，这里却呈现出一派荒凉的景象，从前积年累月攒下来的生人气居然只这么十来天都被吞噬得一干二净。荒凉，又荒谬。说起来，自从到湘西后我自认为用得最多的评价就是“荒谬”二字，所有事儿都疯疯癫癫的，除了荒谬，我真的想不出别的恰当的修饰词。从前我一直觉得死亡这种东西离我远得很，尤其是非自然死亡，听着就像来自外太空的东西，虽不是千载难逢但也绝非稀松平常。但现在，我是真麻了，就是脑子很涨，非常涨，好像里面被灌了一千斤水泥。

想吐，有种吃多了的感觉。

说句不好听的，我忽然觉得，我一路走过来，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才得到的结果。换句话说，他们的命，换了我的命。

“别这么想。”枕河难得说了句好话。我怔住了，抬头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把所有事情的结果都归咎于你自身，那你早晚会郁郁而终。”他道，“尸群本来就跟你没多大关系，你在或者不在，尸群都要入侵。他们也说过，在我们来之前就有活尸进犯的前科。他们没有因你而死，更不是为你而死，自己能力不够而已，你何必在这里为他们的死内疚。”

“可……”

“没什么可是，不是你，也许会是别的什么人。虽然我不迷信，但这个事既然有这个性质，你现在又有些相信这些，那就按照迷信一点的说法，命运是早就被安排好的，这个位置早晚会有人存在。至于你，是出于主观意志选择的吗？不是，完全就是入了套被牵着鼻子走。那就别再去想它，想了也没用，连神都没法让他们复活，何况你一个人类。”枕河全程并没有看我，只是在浏览着他的手机，话却说得合理且中肯。

但我还是想不明白，杨楦玟那个暧昧的态度。当初青山问她湘西发生了什么事，她说想知道我们就自己去看，又很“热心”地告诉了我们方位，结果现在却忘了自己是始作俑者似的，把我劈头盖脸骂一顿不说，还巴不得我什么都不知道，搞得好像我是背着她偷偷来的一样。

“可能你被控制了吧。”青山说，“你不是说这种追查不是你本意吗，按理说到传闻差不多就可以停了，结果你不知道咋的，鬼使神差非要把真相查出来。人和神轮番劝你都没用。”

被控制？

好吓人，为什么青山总是能很不经意地说出让人毛孔张开的话——

哎，饭香。

厨房那边，如月和唐媛正在忙活着，热气把整个房间搞得云雾缭绕。别说，这么些天我还真饿了，先前和罗木一下棋，我自己不觉得，但青山他们眼里确实是实打实七天没吃东西。现在这个饭香味直接给我封印解除，胃一瞬间扁成压缩袋，估摸着此时此刻我大概饿得能吃下一头河马。

青山郑重地把手搭在我肩上，然后给我递了包瓜子：“别这样，你要饿你吃点瓜子垫垫，河马可不兴吃，那玩意是保护动物，吃了要进去的。”

我，我也没打算吃啊。

“欸不过这个味道好熟悉。”青山使劲嗅了嗅，“咱……咱当初刚来的那天晚上闻到的是不是就是这个味儿啊？”

还真是！那味道都给我留下阴影了。我一哆嗦，赶忙站起来朝着厨房就飞了过去，心里怕得很，怕稍晚几秒就又要出什么事。万一发生什么，或者唐媛还没完全清醒，那如月单枪匹马孤身一人的，在厨房岂不是很容易有危险。

我闯进去的那一刻，我看到如月手抖一下，碗差点掉地上。

“怎么了，怎么着急忙慌的。”如月疑惑地瞅着我。

“你们在做什么，这味道好熟悉。刚来那天晚上我也闻到过，讲真有点阴影。”我忙解释道，同时不忘向如月做个抱歉的手势。

“就是很简单的米饭和腊肉啊。”唐媛接话道，把锅拿给我看，“肉都是自己晾的，很好吃的。”

你这个肉它。

“是普通的猪肉，放心。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怕吧。”她被我弄得啼笑皆非，“那天晚上也确实就是做了点这个，单纯和‘巫’吃了个饭然后祂问了我些东西而已。”

“巫”——还要吃人饭的？

“‘巫’怎么就不能吃人饭了？谁规定的？你是不是搞歧视？”脑子里罗木一的声音忽地响起来，给我打了个措手不及。

哎有病吧一个二个的，动不动就搁人脑袋里插上这么几句话，你们神都喜欢住人脑子里吗？

“嗯？”如月和唐媛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表情的变化。

“没事，刚才罗木一，呃就是‘巫’在我脑子里讲了句话。”太尴尬了我说，在她们眼里这不就是犯病吗，还是精神病。

但不是他什么时候连接的我的脑子啊？而且怎么又没动静了？

“好了，饭差不多了，你先把他们喊来餐厅，我和如月就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