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心志不坚的时候就容易相信一些神神鬼鬼的超自然力量,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嬴子华,因为穿越这件事实在太坑了,是任何的科学道理都不能解释的现象。
不过暂且抛开这些客观因素不谈,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嬴子华此时的心志不坚呢?
真的只是因为这张不标准地图上,那再来轻轻一笔便能宛如直线般南北贯通起商县与华山的标识吗?
“太慢了,行程太慢了。”嬴子华不经意间说到。
又听到一句胡话,刚刚在油灯下补完衣服的蓝月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月儿不知公子为何着急,月儿也想快点回咸阳,但凡事欲速则不达,当年商君向孝公进言,不是便先献上了帝、王、霸三道吗?”这里毕竟是秦国,商君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
嬴子华忽然从榻上坐起,“商县,商鞅,商君……商君便是因为被封于此才得名的。”
蓝月愣住,片刻后才缓缓点头。
“此非天意尔……”嬴子华再次神叨起来。
蓝月有些害怕,勉力开口道:“商君知道强国之术虽速,但亦有弊端,因此最后才献给孝公。然而孝公曰‘吾不能久待。’因此还是选择了此法。不过后来孝公崩逝,关中一片哀恸。商君失了支持,便被惠文王定罪追捕……”
秦孝公不是蓝月的祖先,但也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广大关中人对于他这位先君的尊敬。
“吾知矣,后来商君仓皇出逃,先为自己所置的验传所阻,后跑到跟自己有深仇大恨故国魏,又被魏国驱逐,最终还是被惠文王抓回来车裂处死了。不仅声名大损,且体面尽丧……而这,距离商君变法,不过区区十载。”
“……公子……公子知道就好。”蓝月呐呐无语。
“但商君之祸,却不只是恶了公族,更是因为他成了自己推行郡县制下封地最广之人,堪称倒施逆行……吾不为也。”
“商县是商君败亡的关键,却也是我明悟的关键,而今秦虽统一天下,却缺少民心,这大概便是商君所说的,‘亦难比德於殷周’。而这也正是我要奋力而为的所在……扭转商君速强国家之法的错误,让大秦绵延长久……”嬴子华喃喃自语,若有所得。
看来果然是: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只有更直接的迷信才能打败虚无渺远的迷信……
“因此,我便该沉默隐忍,反商君强力速成之道而行之。即使此番东巡真要绵延个大半年,也是我厚积薄发的大半年……月儿,多亏你了。”嬴子华突然伸出双臂把蓝月揽入怀中。
蓝月彻底愣神,眨着一双大眼睛,无言以对。片刻后,她放松下来,安心享受起身周的温暖怀抱,虽然不知道公子是怎么想的,但只要能让公子重新振作起来就好……嗯!蓝月,汝甚善!值此奖赏!
想着想着,她不禁通红了脸,连忙低头盖在嬴子华的肩膀上,嗅起自家公子三天就要沐浴一次、并且整日熏香戴囊的微香体息。
实在不能明判嬴子华这波反应到底算不算过激……不过实际情况也的确如他所说,行程实在是太慢了!
如今已经出发七天,可还没有真正离开关中。其中透露出始皇帝身体状况的不妥,在他这个历史半盲看来,就是始皇帝的死完全不确定,虽然前世是在沙丘,但现在被他一通搅和,便随时都有可能到来!
而始皇帝一旦离去,就宛如大日陨落,会让汹涌的民意再也无法压制,因此“陈胜吴广的起义”便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所以始皇帝逝去前的这段时间,就是他最后的积累时间。而处在这样的时间段,对上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的炸弹,可不就是紧急到了极点嘛!
他恨不得下一刻就到淮南,去沛县把萧何等人拉来,然后再去淮阴,尽量把韩信也攥到手心,只有做成了这两件事,才能让他稍稍安心……
而现在,经过一番外力作用下的自我劝服,他终于靠商君遗留的意志使自己安定了下来。
然而不管始皇帝何时身死,依照眼下的速度,这都将是一场至少绵延大半年的巡行。因此既然不能立即手握人才、返回咸阳、整军备战,他也只得选择隐忍沉默,暗中积累,然后寻找时机将赵高处死了。
这样想来,他发现自己就必须做好随时都能与赵高撕破脸的准备。并且祈求自己的父皇能多活一段时间,如此,他才能更多的积蓄力量……
这下可以说是私心盖过公心了,他更加必须要竭尽所能地照顾好始皇帝了。
干系太大!
“好了月儿,早些歇息吧。”嬴子华拍了拍蓝月光滑的后背,反身躺回了榻上。
“额……嗯……”低头轻嗡的蓝月终于用颌轻点胸前、答应下来。
一夜再无他话。
………
路上不觉时间流逝,又三日的日昳时分(下午一到三点),嬴子华终于来到了两山相夹、雄伟万分的武关。
出了武关,就正式离开关中内史之地,进入南阳郡了。因此,无论是指导层面的规划,还是个人层面的流连,都让车队暂时停在武关成为了既定事实。
而这个过了午时的合适时间段,也就让登上武关观览山川风光成为共识。
因此,短短数刻,小小的武关城楼便被数十位随行的重要人员所占据。以至于巡逻坚守的士卒都几无立足之地,不得不减少了相应人数,站到城下去了。
著名军事重镇武关,在此刻人声鼎沸,情势混乱。黑袍子,棕袍子,绛袍子,抛撒一地,难辨高下;貂蝉冠、獬豸冠、高山冠,漫灌一片,不分彼此。
可以说,防守严密、令人望而兴叹的武关,在此时毫无武威可言。
而这样的武关城楼,自然少不了此时以观览山川为主业的嬴子华……甚至这其中也不止有他们这些以回望关中和东瞰丹水为目的的人。
比如说中郎将王离,就向南方的群山看去,那里是丹水之战后秦国夺下的汉中地,寄托着秦楚的百年恩怨和秦将的丰功伟绩;再比如说少府章邯,便在人群中来回走着,也不知是在找可以向外远眺地方,还是单纯地就是在闲逛……
不过无论是做什么,身为随行大臣中地位第三的两千石大吏,都绝对是没什么问题的。当然,他能在这里悠闲,主要还是因为此次没有被左丞相李斯给安排去前方探路。
“时间紧迫,情势有变。不知少荣可做足准备?”嬴子华向东的目光不变,对悄然来到其身侧的章邯问到。
“他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宦官罢了,就算以勇力闻名,又有个担任郎中户令的兄弟赵成,却终究力量薄弱。若真要发动,数个壮士就可将他拿下……”章邯随意说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此人外表谨慎,心中却常怀疯狂,少荣也不可掉以轻心。”
“嗯。”章邯重重点头。
其实章邯这么想也没错,首先他下辖的少府中就有数十名士卒、工匠之属,只要稍加注意,擒下一个赵高还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