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这棺的主人尚未交尾,因为按照女希氏国的习惯,如果已经成婚了的女性族人去世,是会在棺材上刻上男女双方交尾的图案以做标识的。其次,这些夫人小姐们的观念是一妻多夫制,所以妻子想要多个夫婿,对于女希氏国人是很正常,”雁嗣禾语句微顿,他有些意味深长地上下扫了我一眼,“而且她们很喜欢童男。”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为自己母胎单身的这二十三年悲哀,还是为了蛇人看上我这件事愤慨。我最终长叹一声,有些震怒地道:“可恶,回去我就去找对象!就算不能摆脱童子鸡的身份,摸摸小手打个啵也行啊!”
在一旁摸机关的雁嗣禾手顿了顿,他转回身来看我,脸上挂着明显的笑意,我总觉得他在嘲笑我,但他又什么都没说,只是又静静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再回头去摸墙壁。莫约又过了两三分钟,居然真的给他摸出来点名堂,我看他停在那里,刚想开口问,就见他一拳砸在墙上,看得我左手一阵幻痛,忍不住甩了甩完好的右手。
不过雁嗣禾力气是真的大,经过他那么一锤,那一片石墙居然就像糖葫芦上面的脆壳,在非常一阵轻微的细响之后,便沿着那块凹下去的碎口慢慢开裂,直到轰然倒塌。
雁嗣禾拎着我猛地退后了两步,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被满室的灰尘呛得止咳。妈的,眼泪都给我咳出来了。等我缓过劲来,抬头去看时,这才发现这墙后面还有一层墙,或者说是一层壁画。那些壁画的颜色非常鲜艳,上色用的应该是原材料质量非常好的各类矿石,毕竟植物是做不到过了几千年还能保持这么艳丽的色彩的。
我的脑子突然就开始转了,我伸手拉住雁嗣禾的衣摆,仰头去看他:“你是故意的,那个棺材,你是故意进去的!是不是?”
雁嗣禾不反驳也没肯定地回答我的话,他蹲下来看我,声音非常飘渺:“师兄从不会骗你,所以你可以顺着你自己的猜想去探究。”
他的话很像是在哄孩子,给我一种莫名地熟悉感,这种感觉很怪,似乎年少时我也有过。我抿了抿嘴唇,对他的话不做回应。雁嗣禾也不在乎,只是笑笑,一副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模样。他把我拉起来,甚至帮我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这些事情他做的很熟稔,和我对他的初始印象完全不同。原本我以为他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家伙,现在看起来人有时候不能下意识地以第一感觉去判断别人。
我定了定神,这种情况下也没法摆出笑容在脸上,只能把注意力摆在壁画上,以此缓解现场的尴尬。
壁画上的笔触和贺昼画给我看的那些很像,搞得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夸他有天赋还是别的。
不过这里的画可比桉歌山脉的那几幅壁画内容丰富多了,至少我能一眼看出来这里面的主人公是谁。
雁嗣禾站在我旁边和我同看,他伸手指了指第一幅壁画里其中一个涂着殷红蔻丹的蛇人女子,又对我笑笑道:“这就是女希氏国的祖先,风姓,全名风里希,在现代流传的传说里,我们通常称呼她为女娲,而女希氏国人则尊这位神仙为阴皇。是她定义了女希氏族的概念,在那之后,她飞升成为神,而她也就是我们口中的那位补天造人的女神。”
我总觉得雁嗣禾最后一句话怪怪的,但女娲补天造人的神话对于我们过于熟悉,我也就没细想。我抬手指了指另一个女蛇人,转头去问雁嗣禾:“师兄,这个是谁?”
“也是女娲,风姓,全名也叫风里牺,不过是名字用字与另一位女娲不同,她的牺是牺尊的牺,”雁嗣禾的语句稍停,“她被女希氏国的人们称为帝女,是那位飞升了的女娲娘娘的亲妹妹。”
闻言我猛地看向他,雁嗣禾同样歪头看我,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女娲娘娘一直都是两个人,而嫁与自己兄长伏羲做妻,真正诞下第一个女希氏族人的,也是妹妹帝女风里牺。”
这个事情过于劲爆,我呆在那里,都快脑补出姐妹阋墙就为了一个破男人的八卦大戏时,雁嗣禾打断了我。他好像知道我的破脑子里在想什么,直接就给我来了一段解释:“风家两姐妹感情甚笃,妹妹并不嫉妒姐姐,相反,她非常崇敬姐姐,甚至阴皇飞升时她也在场。不过因为凡人不可窥见天颜,所以后来妹妹目盲,最终以舌代目,将族群治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进一步成就了后来的女希氏国。”
“等一下,等等等,”我连忙打断他,确认过是哪个舌字之后,我的嘴皮子止不住在抖,“以耳代目就算了,以舌代目是怎么个事?这也太离谱了,小说都不敢那么写!虽然这是神话,但我还是想说,雁大师兄,你耍我玩呢?”
雁嗣禾被我打断也不恼,他诚实地摇了摇头:“具体如何我也不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比起姐姐像人,妹妹的形体习惯更像是蛇,故此一开始的女希氏族人更像蛇而非人。”
真是离了个大谱!
我真的很想啐一口,但在雁嗣禾面前我还是不要继续败坏我为数不多的形象了。
“算了,这个问题不算问题,”我赶紧岔开话题,“那龙骨呢?女希氏国人到底有没有得到它?”
“有当然是有的,”雁嗣禾笑着看看我,也不继续说话。我见他如此,先是迷茫,然后很没骨气地又连喊了两声师兄。这货笑得更开心了,但没关系,这里就我俩人,只要我不说他不说,只有鬼知道。雁嗣禾终于逗够了我,他心满意足地搭了搭我的肩膀,指向了其中一幅壁画,接着轻声道,“最一开始的龙骨是伏羲的人从帝女身上抽出来的,是帝女的脊骨。”
我惊呆了,愣了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指着雁嗣禾道:“我的汤年糕啊,师兄,你这样造谣是犯法的!这写在小说里他爹的都算编造扭曲神话!你晓得不?”
雁嗣禾不以为意,他甚至用益蜀官话叫我乖娃娃,以此恶心我忘记造谣这件事。所以我又懵了好一会儿,没什么鸟用却容易把我害死的好奇心蛊惑我问:“那后来呢?伏羲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总不可能真的长生吧?这有悖伦理啊!”
雁嗣禾摇了摇头:“实际上伏羲没有想要帝女的命,当时伏羲已经因为连年征战而病入膏肓,而帝女则正值壮年,真正害死帝女的,是自古已以来属于人类的那部分贪欲。帝女见证了阴皇飞升,沐浴过神光的她自然与别人不同,伏羲一党在伏羲未病之前自然闭口不言,但伏羲将死,长生这种诱惑,不是谁都经受的住的。”
据雁嗣禾所说,帝女的脊骨真正有用的是她蛇身的那一段,只有蛇身的那段脊骨尚未收到尘世的污染,可以助人长生,但伏羲的手下却错误地选择了帝女作为人类的那一段脊骨。他们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以伏羲病逝的消息引来帝女,以伏羲将死,帝女殉葬的理由,杀了帝女,将她的身体自人身与蛇尾处斩断,成功抽出她人身的那段脊骨,置于鼎中,炖了一锅肉汤饮用。而伏羲此时尚未气绝,亲眼见证了帝女横死于他的面前,病情顿时加重,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病死在了床榻之上。
帝女和伏羲死后,女希氏族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宫变,他们两个所生的孩子死的死,伤的伤,就连族人也四散奔逃,融入了其他族群里,不过也另外成就了一番大事就是了。
传说伏羲与女娲有四个子女,但还有一些传闻是伏羲和女娲共有十二个子女,具体是多少也无从查起,但历史总是充满戏剧性。在那场宫变之中,女希氏皇族里年纪最小的一位公主从燃烧的宫殿之中抱走了母亲残留在原地的蛇身,她或许想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可惜的是那场焚毁宫殿的火便是从她的父亲身上烧起的。小公主从小听闻母亲的传闻,又在幼时遭遇如此劫难,性情算不上良善
自此,她获得了长生。
后来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里,这位小公主一直谋畴着复国,在一复一日的观察中,她发现原来食用过母亲人类部分脊骨的女希氏族人开始出现了异样的反应,他们的身上出现了早衰,皮肤溃烂等症状,甚至有些开始精神异常,唯一相似的便是他们最终都会在与帝女死亡那个类似夜晚以极其惨烈和痛苦的方式死去。那些女希氏族人留存下来的孩子则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早夭,就连刚生下来的婴孩也不能幸免,很快,那些人的后代也死绝了。因果报应似乎在他们以及他们后代的身上得到了实践,妄想获得长生的他们在历史的长河里最终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
小公主想把这些告诉自己的兄弟姐妹,但午夜梦醒,举目四望,发现她的家人好像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就连伴她长大的最后一位独属于她那个时代的女系氏族人也离开了,只剩下了他们的后代继续效忠于她。光阴荏苒,小公主又独自筹谋了许多年,她最终获得了一个不算成功的结果——在杀了当年参与宫变以及谋杀帝女的那些人的所有后代之后,她又在边陲之地建立了新的女希氏国,成为了新一代的帝女。
此时离她的母亲与父亲被害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年月,她的父母早已不再入梦,可她依旧年轻,容貌维持在及笄之时,但她的本身早就已经没有了少女的活泼。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时日里,她才能前去皇陵,扶靠着只装着母亲半截断尾的棺椁,望着父母的牌碑与父亲的衣冠冢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去幻想当年和自己的兄弟姐妹,父亲母亲嬉戏游玩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