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森脱下手套拍了拍大衣,又跺了跺长靴,清除身上的积雪,然后一边揉着冻僵的耳朵,一边朝酒馆柜台走去,皮靴与木质地板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屋外寒风卷进来的雪花与响动惊扰了酒馆的原生客,他们不耐烦地瞥向埃里森,对着这位外来人冷哼了一声。
这些人都是西西缪特小镇的本地人,也是西西里小酒馆的常客,他们经常宁愿醉倒在这里也不愿回家去。
桌上盘中的残羹,有生鲸皮和鲸脂条制成的Mattak,有海豹、驯鹿、土豆和洋葱制成的传统汤suaasat,以及几小碟子烤麝香牛、熏鲑鱼和鱼干。
埃里森来到酒保面前,那个酒保是个体格魁梧的中年人,长着鹰钩鼻,留着胡塞,胳膊粗壮。
“蒙诺兹,来两……一杯夏布利。”埃里森习惯性地环视一眼,没有发现夏奈。
埃里森不胜酒力,他不喜欢酒精,但是醉酒后眩晕的感觉,倒是可以让自己忘却所有的烦心事。
“谢里夫先生,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您了,最近工作可还顺利?”
蒙诺兹取出埃里森存放在酒馆的半瓶夏布利,埃里森每次喝一杯就会醉倒,一年的时间才陆陆续续喝掉半瓶。
埃里森摇摇头,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夏布利,又在酒水中点缀了几撮香草当归,直到青绿色的酒水倒映着憔悴的脸庞,他才发觉自己胡子邋遢头发凌乱,出门前也没来得及清理。
蒙诺兹见埃里森面色难看,打趣着说道:
“唉,都怨这糟糕的天气,大雪堵住了道路,若是明日再不放晴,我这酒馆就得打烊了。”
蒙诺兹用湿布又擦出一个酒杯,斟了些埃里森的酒,作为交换,他将一盘子岩高兰和云莓甜点端到埃里森面前。
“你瞧瞧这几个懒散的混蛋,遇到些风雪连捕猎和下海的生意都不做了,也不知道找些其他过日子的手段,就知道在这消遣,还说自己是因纽特人的后代。”
蒙诺兹的嫌弃话引得客人大笑,但是并没有逗笑埃里森。
“是啊,温室效应导致北极冰盖解体,水温、洋流和海水成分急速转变,格林兰岛温度急剧下降,不冻港西西缪特竟也已经冰封。”
蒙诺兹听不懂埃里森说的话,但是不冻港确实是冻住了,这使得西西缪特几乎与世隔绝。
据他所知,罗氏公司的所有研究人员都已趁暴风雪来临前离开了这个地方,唯独埃里森留了下来。
“那不是埃里森吗,又在那神神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估计癔症之类的精神病更加严重了,孤独容易消磨人的意志,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
“应该带他去林子里捕麝牛,或者下海捕海豹,不过看他这细胳膊细腿,不知道有没有力气端起猎枪。”
“哈哈哈……”客人哄笑起来,调侃几句后,又继续喝起酒来。
埃里森没有接话,他往嘴里塞了一块云莓甜点,然后饮了一大口夏布利,重复了几次之后,他迷迷糊糊地趴在了柜台前。
埃里森就这样睡了一觉,他睡得很死梦境很深。埃里森梦见自己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3月27日。
埃里森读过几遍弗洛伊德的著作《梦的解析》,梦境通常是潜意识的,模糊的,而埃里森的却如此真实。
他找到了夹藏在书籍间隙中的笔记本,翻到了今天记录实验的地方。
埃里森小声念叨着,一字一句都与几个时辰前自己做的记录一模一样,不仅如此,后面的几页好像也被写满了什么东西。
正当他疑惑时,时间来到凌晨十二点整,埃里森的身体猛然一颤,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飞离罗氏公司,飞离西西缪特,飞离地球。
埃里森看着逐渐缩小的地球,他惊恐极了,心脏直砰砰地跳动,指甲盖在手心掐出血红印记。
直到埃里森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境时,他才渐渐放下心来。
埃里森继续在宇宙中穿梭,仿佛时间回溯,在追循着某种光源的足迹,这种光源越发明亮,散出的光线不断侵蚀着埃里森的身体,腐烂,崩解,然后化为光粒,最后燃尽淬灭。
埃里森的灵魂或者说是思维脱离躯壳,在穿过一个即将收缩、塌陷的星体后,埃里森终于停了下来。
他看见了光源,一个无限释放信息的不断纠缠的超螺旋球体。
埃里森想离近些,好看的清楚,但无论他如何蹬腿和摆臂,始终不能移动分毫。
埃里森的欲望越强,他的思维就越发活跃。与此同时,他现实中趴在酒馆柜台上的身体也在不断搐动,这可吓坏了蒙诺兹。
凌晨的西西里就他一个人是清醒的,蒙诺兹不断晃动着埃里森的身体,试图唤醒她。
直到埃里森打了一个极大的寒颤,从圆椅跌到地下,他这才逐渐醒来。
埃里森目光呆滞地看着酒馆的天花板,然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起身直接冲出小酒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西西缪特夜空中的极光。
视线随着彩色条纹逐渐深入,在斑斓混沌色调的遮盖下,隐约可见一条条螺旋纹理,而这螺旋,竟与梦境中的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