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坐落于京都最大的地段北辰街,在俞临成为摄政王前原本还有几位亲王一同住于这,不过后来,便被其以梁老夫人喜静通通赶走了。
北辰街原本叫明德街,历来只有王公贵族才能开府居住在此。
在俞临成王之后,其部下提议改为北辰街,朝野上下无一人站出来反对。即使北辰二字只有帝王能用,亲王使用乃是僭越。
雕栏玉砌的府宅横跨北辰街南北,比之天子以及一干嫔妃所居的宫殿合起来还要大。
下了马车,项兴让女侍卫背起顾燕,一行人回了府。
朱红色大门打开,目之所及,是一众丫鬟仆妇低眉顺眼地立在两侧,整齐地行礼问好声。
项兴交代了一番事宜,仆妇掩下心底惊讶,又小心地瞅了眼女侍卫背上看不见脸的顾燕,恭敬地退了下去。
王府人口简单,除了俞临与梁老夫人之外,再无他人。
项兴带着顾燕回来,还要把人安排在临水居,王府众人无不惊叹,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松竹苑的梁老夫人耳中。
“你说什么?!”先出声的却不是老夫人,而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
回话的侍女被吓了一跳,在老夫人不悦的眼神下,才畏畏缩缩地又重复了一遍。
“项兴大人把人安排在临水居,现在人已经进了王爷所居的浮云庭……”
侍女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嘭!”茶杯重重放在案上的声音。
侍女又是一抖,在一旁老嬷嬷的眼神示意下,才小心地退到一边。
老夫人惊诧之余,瞄了眼神情狰狞的孔宁,沉声开口,“可是我这里的茶不合公主胃口?”
孔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激愤,失了仪态。她忙敛去面上的怨毒,挂起笑容,讨好地凑到老夫人身旁。
“天下谁人不知临哥哥府里用度皆是顶好的。承蒙老夫人不嫌弃,宁儿这才有幸欣赏一二,老夫人再这么说,宁儿可要伤心了。”
说着,孔宁又讨好似地轻捶着老夫人的腿,做足了姿态。
一朝长公主的逢迎谄媚,老夫人心里不可谓不舒心,她面上叹了一口气,扶起孔宁。
“我知公主心意,你是个好孩子,也幸好有你连日陪伴,才叫我这院里多了点生气,辛苦你了。”
孔宁顺势起身,又来到老夫人身后为其捶肩。
“我一见老夫人便觉亲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老夫人能时常见我,宁儿就心满意足了。”
老夫人宽慰地拍拍孔宁的手,刚才见她失态而生出的不悦也已经消散,只剩一朝公主讨好带来的自得,“好孩子。”
孔宁挤出几滴眼泪,放轻了力道,为了伺候这个老婆子,她特意向宫中嬷嬷学了好几天捶肩按腿。“老夫人知我心意,可……”
话没有说完,可在场之人谁不知道她未尽之语是什么。
老夫人自然也清楚。孔宁是天子亲妹,地位尊崇。
老夫人也有要她做自己儿媳的打算,可惜自家儿子从不曾理会,每次刚提起孔宁两字时,就冷声打断自己的话,然后告退。
想起侍女的回话,老夫人沉声问道:“安排在临水居,那女子是何身份?”
侍女摇头,“项大人并未说起。”
“去把项兴叫来。”
侍女应声。
老夫人随后又宽慰了孔宁几句,孔宁乖巧地点头,不过在偶尔偏头的时候,能瞧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鸷。
临水居这边,项兴刚安置好顾燕,又按照俞临吩咐为其添了几位沉稳有资历的嬷嬷伺候,还来不及去府外等候王爷回来,便听有人来禀,说是老夫人要见他。
项兴大抵能猜到是什么事,他叮嘱了伺候顾燕的嬷嬷几句,便随人离开。
到了松竹苑,果不其然,长公主也在。项兴目不斜视地行礼,“见过老夫人,长公主。”
“听说我儿带回来一个女人,怎么回事?是何身份来历?”老夫人问。
俞临不近女色,从前她不以为然,只当是政务繁忙没心思。但听到项兴把一个女人安排在临水居,老夫人颇有些不可置信。
临水居是未来王妃才能住的地方,项兴不会这么不懂事,一定是俞临的吩咐。
她这个儿子难道要立王妃了不成?
“是王爷在边境救下的一位姑娘,是平民出身。”项兴隐瞒了顾燕来历不明的身份。
“平民?!”老夫人忍不住加重了语气,一个平民怎么配得上她家儿子,还住临水居!
听到这话,孔宁立即冲到项兴面前,脸上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喝道:“是不是那个女人硬贴上去的!你把她带来,本宫倒要瞧瞧,一个平民也敢妄想临哥哥!”
一提到与俞临有关的事情,孔宁就特别容易激动,很多时候都控制不住。
老夫人也知道,不过孔宁惯会讨好,一朝公主又放得下身段,伺候的人特别舒心。
所以,老夫人见此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项兴面色如常,或者应该说他并不把孔宁放在眼里。作为摄政王的得力下属,项兴见多了大风大浪。
“没有王爷吩咐,属下不敢带姑娘出来。”
“你!”孔宁怒极,深吸了一口气才堪堪压制住怒火,她扑到老夫人身旁,泣涕涟涟,“老夫人,边境一直不太平,我也只是想要见见那女人,别是什么细作伤害到临哥哥就不好了。”
老夫人扶起孔宁,看向项兴吩咐道:“公主说的不无道理,你去把人带来。”
项兴依旧是那套说辞,老夫人还想再问,项兴借口王爷交代的事情还没做完,行过礼便离开了。
老夫人面色不太好看,厅中侍女仆妇连忙低下头,把自己当聋子瞎子。
孔宁揪着帕子,眼眶中的泪水之下,是歹毒的恶意。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水,胸腔中的郁气才算散了一点。
俞临自小与她不亲厚,十天半月见不到人一面,说是母亲,只怕在他心中连项氏两兄弟都比不上。
老夫人长出一口气,也没了再与孔宁说话的心思,摆了摆手。
孔宁只好憋着气告退,带着贴身侍女离开松竹苑,一路上,她紧紧掐着侍女的手,以此来发泄怒气,侍女生生忍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走出王府,侍女的手背俨然青紫,上面的指印触目惊心。
孔宁坐进马车,越想越气,拿起案几边布条包裹的银针就往侍女身边扎,一边扎一边低骂。
侍女痛得全身发抖,也不敢求饶。
“贱人!贱人!!”孔宁表情凶残,不停地扎银针。
她抛却公主尊严,讨好一个半只脚迈入棺材的老婆子,全是为了能多见他一面。
两年,整整两年!
她无数次的对他表白心意,花尽心思追逐他,偶遇、色诱、欲擒故纵、学他的字迹……各种手段方法几乎用尽,他却从来不看她一眼。
哪怕只是一眼!
如今连一个卑贱的平民都能得到他的喜爱,这叫孔宁如何不嫉恨,不怨愤。
马车渐渐驶远,隐约能听见几丝尖叫,似是有人痛到极点,忍不住出声。
……
浮云庭的青石路间,邓大夫背着药箱,跟在秦嬷嬷的身后往临水居快步而去。就在不久前,传来消息,说是顾燕醒了。
此时已是申时,确实如邓大夫所说,四个时辰之内人必将醒来。
到了屋外,项兴守在门口,见了邓大夫忙把人往里推,“姑娘醒了,你快去看看人怎么样了!”
邓大夫被推的一趔趄,他稳住身形,在项兴催促的眼神下,进了屋子。
因着顾燕眼疾缘故,四处都挂了纱幔,层层叠叠的帷幔垂下,挡住了外头的光线。
隐约能听见里间有人的说话声,邓大夫识得这个声音,是自小伺候王爷的陈嬷嬷。
看来应该是和秦嬷嬷一样,被派来伺候姑娘。项大夫轻手轻脚地绕过燃着安神香的熏炉,说话声清晰了些许。
“姑娘?”
“你可有哪里不适?”
“姑娘?”
顾燕坐在床边,白绸蒙眼,双脚套着浅色的罗袜,踩在地面的绒毯上,嘴角紧闭,对陈嬷嬷的问询一言不发。
邓大夫把药箱放下,取出软帕,在陈嬷嬷的帮助下,把软帕搁在顾燕手腕间,为其号脉。
整个过程中,顾燕没怎么动,像庙里的塑像一般,不听不动不言语。
邓大夫叹了一口气,收起软帕,又唤了顾燕几句。
与之前不同,这次她终于开口了。
“你们是谁?”许久未说话,嗓音有些哑。
“姑娘您还记得自己是谁吗?”邓大夫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好半晌,顾燕才做声,“不知道……”
“年岁与姓名还记得吗?”
“姑娘记得自己家在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