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鹤面露不解之色,疑惑的眼神朝刘守文望来。
“每次他来我这述职的时候,虽然面上点头哈腰,言语也颇多恭敬,厚礼也不少,但是他的眼神与你不一样。”刘守文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不解的表情,“我说不来那是什么眼神,不是傲上,也不是虚伪,他眼神中没有惧怕,就是你孙鹤平时老是对我劝谏这劝谏那的,但是只要我较真,你就会害怕与退让嘛。”
孙鹤眼中无奈之色一闪而过,只得报以苦笑。
“怎么说呢。”刘守文搜肠刮肚地想表达出那种感觉,“就像幽州城北那悯忠寺庙里的大光头一样的眼神。”
孙鹤一听自是知道刘守文说的乃是悯忠寺的主持见性禅师,是位得道高僧,海内闻名。
“众生平等?”孙鹤小声回答道.语气不是很肯定。
“对!对!对!就是那种眼神。”刘守文猛一抚掌,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他就是一个安家的螟蛉子,小小的校尉,凭什么看我就像看待平级一样。我要让他最后像条狗一样逃回来,向我摇尾乞怜,哈哈哈,到时,我再看看他是什么眼神。”
“将军,那万一他没能逃出来呢?”
“他会逃出来的,他是个聪明人,不是聪明人,哪能在那穷山沟里榨出这么多油水。我可听说他每年送给安青宁的礼物比我只多不少。到时我再收他为家奴,为我敛财养兵,你说这计策如何?”刘守文说到得意处,满脸兴奋,眼睛直放光。
“这会不会太着痕迹?”孙鹤迟疑道。
“呵呵,无妨,他没得选。手段高低不是问题,有用就行,”刘守文一脸狞笑。
“将军,你要不要沐浴更衣?”吕衮看向刘守文身上被酒渍弄污处。
“好,我去更衣。”刘守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突然他眉头一皱,转而恨声说道,“吕衮,将楼下这些贱人都砍了,居然敢逃得比我还快。”
“是。”吕衮回头领命。
“将军,那些舞伎是胆小害怕契丹人,一时吓昏了头罢了,罪不至死,这几十条性命得让其家人何其哀痛。”孙鹤出言规劝道。
吕衮闻言抬头望向刘守文。
刘守文狭长的眼睛斜着盯了孙鹤一阵,突然咧嘴一笑,“这好办,吕衮你安排下去,把她们的家人也杀了,这样就不用哀痛了。”
孙鹤闻言一愣,却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刘守文在变相表达自己的不满,若再劝告还不知道又要赔上多少条无辜性命。
吕衮默默地行了一礼,下得楼去,没多久后院传来一阵惊慌的呼救声与濒死的惨叫声。
沈州城北门大开,人皇王耶律倍铁青着脸在几百个剽悍的契丹壮士的拥簇下,骑着一匹白色高头大马踏着新铺的黄土入城,想当初自己可是带着十余万契丹勇士们围攻此城,那时何等意气风发,现如今却如丧家之犬一般,还得看人脸色行事。
二年前,契丹国的创立者耶律阿保机未留下遗旨便突然驾崩。
按说本应由时任太子的耶律倍继位,而他的母亲述律平以恐惊扰先帝在天之灵为名阻止耶律倍带亲军入宫。
耶律倍孤身入宫之后才发现,先帝灵柩周围站满了他母亲的亲军——属珊军。
然后他就和他的弟弟耶律德光被安排各自骑了一匹马,由武士牵着马匹带到了灵柩之前。
他座下的马匹并不是他平素最爱,也就是所有契丹人最爱的白马,只是一匹灰不溜秋的驽马。
他弟弟所乘之马,神俊非凡,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
母亲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话语在后方悠悠响起:“二子吾皆爱之,莫知所立,你们择可立者执其辔。”
四周高地上,属珊军的刀枪在熠熠火光之下,闪烁着令人恐惧的寒光。
众人哪里还不知道这位以前本就强势无比的皇后,现如今成了皇太后那是更不容冒犯与反对。
在述律平亲信的带头下,绝大多数人都站在了耶律德光的马前。
于是,耶律倍便稀里糊涂的丢了皇帝宝座,那些站在他马前的重臣也被当即送去陪伴耶律阿保机。
接下来二年,他度日如年。
他的弟弟耶律德光时时刻刻防备着他,一点一点的清洗着他的势力。
毕竟,这么多年来,耶律倍可是被耶律阿保机作为接班人刻意培养的。
东征渤海,西击回鹘的诸场大战中,都有他的身影,耶律倍在耶律阿保机的默许下一步步建立了强大的心腹势力。
那个姑且还要称之为母亲的女人,眼睛里向来只有她的三子耶律李胡,从未正眼看过他,更是对次子对长子的打压行为听之任之,甚至推波助澜。
他不知道为何世上会有如此偏心狠毒的母亲。
去年,他的心腹大将被远调万里之遥的西域追击回鹘余孽,音信全无。
上月,耶律德光借口探望他,来到他的人皇王王宫,却在入住一夜后大发雷霆,说是有人下毒谋害。
于是他最忠心的卫队被抓去审问,一去不回。
前不久,耶律德光派人通知他下月是先帝殡天祭日,要他一去共返祖山拜祭。
他觉得这是那母子二人要取他性命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逃了。
刘守文站在设在瓮城门口后方的华盖下远远望着那些黑压压的契丹精锐,不由得心生怯意,他略带惊疑的眼神望向一旁的孙鹤,“契丹人不会有诈吧,会不会是想偷城?”
孙鹤心中不免对自己这个主将一阵无语,人家堂堂契丹国人皇王,旧太子,天潢贵胄,用得着使苦肉计骗你一座无关紧要的小城,若真是要骗,那也该是奔着营州或者幽州去才对,不过,吐槽归吐槽,他还是出言安慰道:“将军勿虑,这瓮城我已经让赵行实已经埋伏好弓箭手,对方但有异动,便叫他万箭穿心。”
刘守文闻言才放下心来。
等到耶律倍穿过瓮城,未见有丝毫不轨之举,刘守文一脸真挚的笑容迎了上去,亲自挽住了耶律倍的马缰,“大王能前来小城,真令外臣喜出望外啊。”
耶律倍也忙从马背上跳下了,一脸不自然地说道,“蛮夷之人,势穷来投,万分感激将军不弃之恩。”
二人在瓮城门口一阵寒暄,便入了城去,大摆酒宴接风洗尘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