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没有糊涂到底,还有救。王氏收敛熊熊燃烧的怒火,深吸一口气。 “你和连城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丹婉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挣扎了片刻,将事情娓娓道来:“半年前,我在花园赏花时,突然拾到了一本诗集,遇到了前来找书的连······表哥。” 事情非常简单,喜欢诗词歌赋的谢丹婉偶然捡到了连城的诗集,发现诗集上有连城对一些诗句的注解,十分欣赏。一来二往,谢丹婉就对连城有了些许好感。在谢家,能和谢丹婉一起吟诗作对的人几乎没有。谢明礼在书院读书,读的是应对科举考试的经史子集。成日埋头苦读的谢明礼即便和谢丹婉坐在一起,也不可能陪谢丹婉写诗作画,更何况谢丹婉本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庶兄。谢杏婉和谢明泽,一个最不爱读书,一个说不上几句话贴心话,好不容易遇见了能和她一起吟诗作对的连城,又叫连城小意逢迎着,怎叫她那颗心能静如镜面,不小鹿乱跳?也许是遮遮掩掩的感觉让人越发欢喜,谢丹婉和连城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往来,连谢丹婉身边的贴身丫鬟也被瞒了下来。直到谢丹婉和程家公子的婚事定下来,谢丹婉这才害怕起来。因为不久前,她才与连城互诉衷肠,交换了信物。 她与程家公子的亲事既定,谢韫和王氏就不会允许这门婚事有变数。和程家公子比起来,寄居在谢家的连城不过区区一秀才,虽然诗文写得不错,然无论是家世还是学识,都比不过已经过了乡试,有举人功名的程家公子。 一想到要她为了连城,违背父母之命,谢丹婉就开不了这个口。她辗转反侧,最终决定与连城断了往来。要是亲事再早一步定下,她没有将贴身的香球送给连城,那就再好不过了。她在内院,只要她不出去,连城见不到她,渐渐的也就死心了,可如今香球在连城手上,万一连城捏着不放,拿来要挟她,她就完了。 香球必须要拿回来,她亲自去取绝无可能。连城既然与她交换了信物,应该不会轻易将香球交还给她。怎样才能将香球妥当地取回来呢? 谢丹婉想到了谢杏婉。谢杏婉和谢明泽长得一模一样,只要换上男装,到前院行走绝对没有人能认出她来,因此他要是去连城房里去一趟,将香球取回来并不难。 谢丹婉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让谢杏婉去连城房里将香球取回来的主意好。事不宜迟,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她的香球在连城那里,那就遭了。 谢丹婉事先给连城写了一封信,邀连城在谢清婉出嫁的这一日到花园来见面。将见面的时间定在这一天,是因为府中忙着送嫁,到时候有诸多事情绊着,即便有人在后花园撞见了连城,也不会将她和这件事联系起来。谢丹婉与程家公子定亲后,二人就再没有见过一面。她主动写信给连城,约连城过来,连城不会拒绝。与此同时,她让人将谢杏婉找来,告诉谢杏婉,她的香球丢了,恰好她的丫鬟好像听到连城和人说笑时提到了“香球”“没带”的字眼,让谢杏婉换一身衣服偷偷去连城房里悄悄查看一番。若真是连城拾到了她的香球,必须要赶在连城在旁人面前炫耀前,将香球夺回来。谢杏婉一听,当即应下了她的要求。 原本,谢杏婉顺利拿回香球,什么事都没有。谁知道连城会将香球带在身上,而谢杏婉为了追回香球,找到连城,夺回香球时下手会那么重,直接将连城揍晕了,还恰好给谢明泽和王氏身边的娇蕊撞见了。两个谢明泽同时出现,其中一个必定是谢杏婉。能将人揍晕的,肯定不会是谢明泽。谢杏婉不但换了男装乱跑,还把连城揍晕了,娇蕊见了不敢隐瞒不报。这才有了王氏一怒之下打了谢明泽和谢杏婉的事。 听了谢丹婉的叙说,王氏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她不得不承认,谢丹婉取舍得当,果断让谢杏婉拿回香球的决定也是对的。只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过,她利用亲妹妹的事和私相授受的事,的确做错了,不得不罚。无规矩不成方圆。 谢杏婉送完谢明泽从文殊院回来时,谢丹婉已经走了,独留王氏在定坤斋坐着,合着眼,一手撑在额头上,裘妈妈守在她身边,见谢杏婉回来,连连笑起来。 “娘,我回来了。” “嗯。”王氏闻声轻轻睁开眼睛,冲谢杏婉招了招手。谢杏婉不解,还是顺着王氏的意思走过去。王氏握着她的手,让裘妈妈将那盒之前给谢明泽涂抹过的膏药拿过来,取了一指甲盖的药,一点一点往谢杏婉手上涂。 “还疼吗?”给谢杏婉上好药,王氏没有立刻放开谢杏婉的手。 “娘给上了药,一会儿就不疼了。”谢杏婉眉目舒展,不见丝毫娇气。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王氏放开谢杏婉的手,替她将两鬓间散乱的头发理了理。 “娘也早些休息吧。” 王氏点点头,交代翠环仔细照顾谢杏婉后,就带着裘妈妈和一群丫鬟婆子出了定坤斋。目送王氏离开,谢杏婉给翠环使了个眼色。 “夜了,你们都下去吧。姑娘这里有我就行了。”翠环轻咳一声,将房里候着伺候谢杏婉的丫鬟都支下去了,关好门才走到谢杏婉的身边来回话。 “老规矩,一会儿你还躺床上,我得出去一趟。今天我怕是被算计了,不把事情弄明白,我睡不着。”谢杏婉捏着茶杯把玩着,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要闪耀。 “姑娘,您疯了。太太刚离开,您就跑出去,要是给人知道了,就不是打二十板子这么简单了。”翠环知道谢杏婉支开其他人就没好事,可她万万没料到谢杏婉的胆子会大到这一步,刚挨完罚就顶风作案,真是不怕死的典型。 “就是娘刚走才好出去。除了你谁能想到我会在熄灯后再溜出去?今天不去,恐怕以后都没机会了。好了,不要啰嗦,我去去就回,要不了半个时辰。你顶住了,实在不行就说我梦游,不知所踪。伺候我更衣。” 不一会儿,定坤斋正房里的灯灭了,一个人影从窗户里跳出来,轻易避开院子里看门的婆子,迅速地翻墙而过,动作轻盈娴熟,不知做了多少遍,手脚才能有这般利索。 谢杏婉一路走来,避开值夜的婆子,终于摸·到了连城暂住的院子。院子门没有关上,屋里点着灯,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可见主人还没有睡下。 谢杏婉大方走进院子,在门前停下脚步,敲了敲门。 连城和书童闻声看过来,只见一身男装的谢杏婉站在灯下,年纪小小,眉眼间的英气却有些咄咄逼人。 看到谢杏婉,连城的书童四九全身不由得戒备起来,看得出来,四九并不欢迎谢杏婉这个将连城揍得卧病在床的罪魁祸首过来。 “三表三少爷,您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谢杏婉可不会顾及四九的脸色,她既然敢公然违背王氏的话摸黑跑过来,就打定主意要弄清心里的疑问。敲门,不过是支会里头的主人一声,她来了。 “原来是泽表弟来了,四九快给泽表弟倒茶。”连城见了谢杏婉,并没有怒目以对,白天挨了谢杏婉的揍,谢杏婉完全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恼怒的情绪来。她到不怀疑她的身份会被连城识破。她和谢明泽同时穿上男装,刻意保持同样的表情不说话,王氏也很难分清他们谁是谁。 “白天的事,我有一些疑问,想请教城表哥。” 谢杏婉开门见山,连城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泽表弟请问。” “城表哥如果不想笑,可以不用笑。扯到伤口,你都笑扭曲了。”谢杏婉话一出口,连城的笑容僵硬在嘴角,尴尬地咳嗽两声,敛起那有些勉强的笑容。伤在脸上,的确有幅度过大的面部动作,就会扯动伤口,让他不舒服。谢杏婉的话虽然不好听,胜在实在。 “白天,我从城表哥手上拿走的那个香球,城表哥究竟是怎么来的。” 连城静静地看过去,目光与谢杏婉的视线相接。 “我之前就和泽表弟说过了,泽表弟再问我千百遍,我仍然是这个答案。香球是丹婉表妹亲手赠与我的。” 连城的目光里一片平静,泛不起丝毫波澜。他没有说谎,谢杏婉可以肯定,香球也不是谢丹婉所说的被连城拾到了,的确是谢丹婉给他的没错。 “那个时候,城表哥为什么不去前院看戏,反而跑到后花园去?”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泽表弟了,我去后花园,是因为丹婉表妹约我去后花园见面,至于我随身带着香球·····没错,我喜欢丹婉表妹,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娶丹婉表妹为妻。白天被你拿走的香球,正是我和她之间往来时交换的信物。可自从丹婉表妹定亲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一次,想来我与丹婉表妹之间,也到此为止了。”说到这里,连城摇了摇头,话语中满是怅然。 谢杏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白天的事,是我鲁莽了,还请城表哥见谅。不过,你背着长辈私自约见我二姐姐,引她与你私相授受,就是一桩大错。城表哥也不要说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类的话。我不爱听这个。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我的二姐姐,想要娶她为妻,就不应该背着长辈和她往来,你应当向我爹提亲。不管我爹同意与否,这才是你身为男子应有的担当。” 被谢杏婉教训,连城眼睛的嘲怒火一闪即逝。 谢杏婉冷哼一声。难不成你心术不正,妄想勾·搭我的姐姐,失败后还想巧言令色让我来同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