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湿的汗水混着水汽滑过每个人的皮肤,湿润的头发和衣裳贴在他们脸上,身上,众人采取令伤患弱小先上,其余人殿后的方法,相互托举,彼此扶持,一点一点跨越难关,只为登上那顶端最高处。
雷无极则是背着保哈嘛留在最后,万一有人坠落他还能救回来。
仍旧停靠在原处的机木鸟,摇晃了许久,最终还是掉进深雾......
无尤开始体力不支,她哪有动辄爬山越洋的体魄,在她再次艰难地抬起臂膀时,没抓稳便瞬间往下滑,她顿时神情紧绷,咬着牙一把拽住了身后的刘长英,随即叹道:“呼......好险。”
当即回过神时,便看到身后以下张出了一排排手臂,从陵玄渐到最后的雷无极,总有一个能捞到,无尤不免道:“看来要我掉下去也很难哪。”
大家伙一齐乐呵呵地笑起来,因为这个小意外众人松快不少,蘑菇柱上有着天然的水源,可随时汲水,这么一想大蘑菇在这一点上倒是没亏待他们。
哈......
哈......
哈......
恍惚间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有人忽地喊道:“看,那上面!”
无尤抬起头,便看见了雾气朦胧中那冉冉垂下的蘑菇须绒,这也就意味着顶端已是咫尺之遥。
这些人个个精神振奋,不知不觉便越爬越快,施大川于旗那两个更是摆脱了原本的节奏,直接不顾一切地向上冲,毕竟终点在望谁都免不了心有欣喜。
但是,有这么快吗?无尤想道。
她一扭头,竟看见了挂在刘长英身上的小猴子,且它的眼睛看着上方正泛着微微金光。
“快回来那是幻象——”
但那俩人似乎被眼前仿佛触手可及的景象深深吸引着,罔顾他言,施大川直道:“明明都要到了,怎么会是假的呢。”
于旗:“对啊对啊。”
无尤咂舌,眼见那俩人丝毫不听劝地越爬越高,又没人拦得住,这时,仿佛从深渊之下传来了雷无极怒极切齿的狮吼:“滚下来!”
这一嗓子不止是让施大川于旗抖三抖,也让在场的无辜之人也受到了波及,原本就是撑着一口气的人也跟着手脚发软......而施大川和于旗二人瞬间就开了窍,连下带落生怕耽误一点时间,返回了众人之间。
雷无极:“再让我看到你们乱来扒了你们的皮。”
那二人根本不敢往下瞧,皆嗫嚅道:”收、收到......“
牧玲玲:”该。“
行进的队伍有些被打乱,正好又因出现了新的幻象,一行人便在一处宽阔的落脚点稍作休整。
无尤仔细观察了下自己身边的气场,发现这比之前的反应更加强烈,甚至自己两手之间的指尖都在互相偏移,恐怕那上面不外如是。
她说道:”刚才若是任凭他们两个爬上去,我看会和我们相距越来越远,直至互相失散,不止是高低的距离拉远,甚至还可能会往左右两边偏移,这庞大的气场变化也足以促使蘑菇绒绒提前出现在眼前。”
随即雷无极瞪了施于二人好一会,瞪得他们满头大汗。
陶坚:“那我们现在还是按原计划行事吗?”
向稻禾:”以防万一,要不还是走一起吧,这样谁也不会丢。“
无尤道:”那样太费时间,我建议大家用衣裳作绳结绑住同伴,攀登队形和速度还是按照原来那样,至于那不该出现的幻象,我们只顾眼前,不看上方,就不会有莫名的希望,反正若有终点就迟早会到。“
李二铁和庄石头纷纷点头,毕竟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雷无极道:”那就由我来带头,这样可以让后面的人轻松一些。“
陶勇说:“但您不还背着保哈嘛吗?”
雷无极:“这点重量还不足以对我造成负担,就按这个办法。”
既如此,大家伙开始酌情脱掉自己的衣裳,本来也都是粗布麻衣脱得倒是都干脆,可没想陵玄渐更是干脆,脱掉锦缎外衣就是好几刀。
旁边的人都沉默了。
正在他们各自开始做绳结时,陵玄渐递过来一些锦缎条分给众人,并说:“把这个一起扎进去,会结实点。”
陶坚是个不会掩藏的,他泪汪汪地扑过去直道:“呜哇小少主你真是个好人——”
陶勇拉开了他,免得丢人现眼。
经过一番折腾,万事俱备,这一回队伍的头尾倒转,越轻的人越往下排,最终形成了以雷无极为首的人字形队伍,继续向上攀行。
气场无时无刻不在产生影响,朦胧的视觉,偏移的错觉,令有些人丧失了方向感,若不是和同伴绑着绳结,随时都会爬不见。
不知又过了多久,天空中的白壁之上仿佛出现了一行回南迁的大雁,行进缓慢归途遥遥,不知是谁中途踩空了一块,上拉下落,人字右翼连根拔起般的往下掉,那一行人在空中顷刻间危如累卵。
所幸坠落在大雁的人字头首处停下,千钧一发之际雷无极拉住了一瞬掉下去的一半人,滑下去的每个人很快纷纷死命抓住身边的蘑菇面,才逃过了一劫。
无尤对眼前的这一幕没什么感觉,她甚至看到了牧玲玲从自己眼前掉下去惊恐不安的模样,就算想救自己也无能为力,最坏的情况也是她一齐掉下去,那她就可以安心睡觉了。
无尤的困意袭来,她想强打起精神但眼皮重得像灌入了铅水,时不时会听到刘长英的抱怨:“小师父,我、我快爬不动了......”
“嗯......”
陶坚:“这应该、是我这辈子、爬过最高最险的地方了。”
半死不活的成天仁在这趟旅途中终于喘上了一声:“是啊......”
“呜哇,你还有气啊?”向稻禾道。他会这么说,是因为成天仁是在场的雷家人中体力垫底的那一位,因为平日都是在罗盘车里活动,连牧玲玲都比成天仁强点,所以一到休息的地,成天仁躺得比谁都快。
成天仁:“还没、死......”
“难得,难得。”
“哈哈哈哈......”
众人苦中作乐,但无尤已经听不进去一字半语,她只知道往上,往上,再往上,时不时陵玄渐会捞他一把,刘长英也会装作自己还行来拉她,终于在无尤几乎快要彻底睡过去时,紧贴着蘑菇壁的她,朦胧视线里出现了白色如吊绳一样的蘑菇须绒。
无尤蓦地张大眼睛,顿时清醒过来,她抬头直看见了天空中冉冉而下真正的蘑菇须绒,象征着离顶端最后一步的蘑菇须绒。
他们到了!
她一转脸又看见所有人疲累不堪的脸,但那脸上却浮现着欣慰万分的神情,陵玄渐也喘气轻声说道:“我们到了。”
......
最后一程,他们要借着如粗绳结般的须绒爬上顶端,但因为夜玄石已经丢了,没人知道这个距离到底是多远,且这比爬柱身还要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功亏一篑直落千丈。
但是竟然无人退缩,终点就在上面的念头驱使着所有人,往上往上再往上,小猴子更是像重新进入了藤蔓丛林,荡起了秋千。
白色的须绒又像大蘑菇顶落下来的片片水幕,飞流百尺,这些须绒因长得过于繁茂,已经往四周伸出了细腻的茸枝,无尤体轻,就是借着那样的茸枝一步步往上,其他人也都使出浑身解数,他们有人攥紧须绒毛,将须绒从中间一分为二,逐步踩着那样脆弱的立足点离开这里,有人腿脚很灵活,便直接像爬绳结那样轻松荡了上去。
众人翘首期盼,心中怀着出口就在眼前的信念,一一克服困难,先后来到了顶端。
那蘑菇顶上坦荡无垠,晦暗不明的景色中长出一片宽阔的白色平原,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无尤终于也爬了上来,看到那灰蒙蒙仿佛无穷无尽的雾气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走出几步又一个趔趄摔了下去,一瞬间万念俱灰,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她悟错了吗?
那他们千难万险地爬上来是为了什么?
正当这时,有人说道:“啊!是白云!”
白云?那灰蒙蒙的天色中哪来的白云?听见同伴的声音,原本已经累趴下的其他人也艰难地爬起来,站起身,随后竟也欢庆鼓舞道:“白云!我也看见了,我们成功了!”
无尤被人抱着举起来,渐渐地,她也越过雾气层,随即一道东方黎明的曙光照耀到了她的脸上,蓝色苍穹巍峨于顶,缱绻白云七十二般变化,即便她是从地狱中而来,也要在这一刻消弭殆尽,重回人世间是多么难得。
众人喜极而泣,热泪盈眶,他们也从未想过平凡的光芒会那么温暖,接着一声锐利的哨音被吹响,“枭——”
是陵玄渐,他吹响了双头黑金哨,没了气场的影响,哨音穿越云层直达天际。
不多时,天边出现了飞禽兽的影点,四五只巨大的鹰雕挥震双翅来到他们面前时,迎面而来的风力险些令人站不住脚跟,一个个残枝败柳似的,左倒右歪。
鹰雕们伸出爪子一边捞一俩人,不费吹灰之力带走了所有人。
临走时,无尤向蘑菇顶端的云层处眺望,她好像又看见了那只同样望向他们的大驯鹿,不过它最终还是消失在了不知是雾还是云层中。
她顿时好像也明白了,为何花园中躺着那么多尸骸,蘑菇小岛终究只是个临时的庇佑之地,可是出口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普通人永远走不出去,最终天葬地墓。
这是大山的怜悯,也是大山的孤傲,它竟然不知人类是如此弱小,区区千丈需要使出浑身解数,但使出浑身解数也可能只是徒劳无功。